对于这种解释,南宫武并不敢苟同,他一直认为,阴阳子学的是巫术,终日神神鬼鬼的,其心未必良善,但父亲对其言听计从,他也毫无办法。
父亲如何遇到的阴阳子,他不得而知,最初只以为是父亲常年经商,颇忌鬼神之事,故而远道请来鬼师,留作身边智囊。但如今,听唐琮之言,联想唐门所遇,他开始明白,阴阳子的出现,绝非巧合,定是早有预谋,而更可怕的是,阴阳子,也是昆州八巫之一。
安插在唐门的蛊师是昆州八巫,安插在锱铢门的鬼师也是昆州八巫,还有,日前截夺自己兽卵的,那个赶尸人,同样是昆州八巫!
这些人,都在围绕着兽卵做一些事情,其背后,该是怎样的一张大网?
南宫武越想越是心惊,忽又想起一事,问道:“老伯,您又是如何沦落到的鬼谷?”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唐门早年间曾有过错,为称霸中州,挑起战端,终被各大门派围剿,险遭灭门。而今,唐烈又要重蹈旧日覆辙,我着眼于唐门数千弟子的生命,自不能任之胡来。更何况,蛊师居心叵测,绝非良善,若放任两人狼狈为奸,唐门千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我与唐烈闹翻,万没料到,那唐烈受蛊师的撺掇,竟不念同门之情,欲置我于死地。交战中,我受到蛊师暗袭,身中蛊毒,在唐玉烟的帮助下,连夜逃出唐门,躲入了这鬼谷之中,这一躲,便是数年。
“蛊毒的发作,令我截去了双腿,修为也损毁了大半。为了躲避唐门的追杀,我们借着谷中的地势,将周围的植被修整移改,布下了这蛇蟠阵,我则自嘲地给自己换了个名号,叫做鬼谷散人。”
听完老者的经历,南宫武不免一阵唏嘘。
静了一会儿,老者忽问道:“南宫贤侄,我看昨夜那兽卵的动静,其魂力似已恢复不少,你锱铢门莫不是也在用人血滋炼?”
南宫武面上一红,点了点头。
“已用了几人?”
南宫武顿了一顿,道:“水漫锱铢门的当日,第八十一人正好血枯而亡。”
“哦?”老者眉梢一挑,道,“异兽未醒?”
“未醒。”南宫武道,“兽卵异动愈发频繁,却无破封之象。”
老者想了想,道:“是了。鲜血里自带人的精魂,可助异兽魂力慢慢恢复,但即使魂力完全恢复,封印在外,亦是无法解脱。所以我觉得,这八十一人的精血,只是释放异兽的一个步骤,而真正的解封之法,却被幕后人故意隐瞒了。他在用这种方法,让各派将异兽养大,同时也让各派野心渐盛。”
南宫武苦笑道:“父亲忙了一溜遭,竟是给他人做了嫁妆。”
老者道:“却不知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南宫武道:“研究异兽破封之法,借异兽魂力,重振锱铢门。”
老者道:“只重振锱铢门?”
南宫武愣了愣,正不知该如何作答,老者已接着道:“人心不足,你不会的。有了异兽之力,你的野心会极度膨胀,必然会成为中州的灾难。”
南宫武望着老者的眼睛:“你要阻止我?”
老者摇头:“我没有能力拦你。我的竹林外,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因你而来,我阻拦不得。”
南宫武望向竹林外,穿过一地的狼藉,林深处雾蒙蒙阴恻恻,似乎真的有什么力量在暗处波动,然而细瞧,却又仿佛只是深林之风,草木之影,和于自然,不着痕迹。
南宫武问:“是唐门?”
老者摇头。
南宫武又问:“是昆州赶尸人?”
老者又摇头。
南宫武甚不解,问:“那是谁?”
“无名。”老者答。
南宫武默然。他不知道老者口中的这两个字,究竟是不知道对方之名,还是对方就叫无名。
“你走吧!”老者忽然道,转过轮椅,背朝南宫武,“中州将有大难,望你唤醒兽卵的那日,能够多保留一丝慈悲之念。”
南宫武愣坐片刻,最终站起身来,一揖到地,然后倒退而出。
众人见南宫武忧心忡忡,也不敢多问,只随着南宫武,安静地护着镖车朝着竹林外走。
那蛇蟠阵内阵已毁,外阵也被震天雷的爆炸力震散了气脉,与普通林子无异。在走到外阵时,突听身后有人召唤,停身回望,却是唐玉烟从后方走来。她手中拿着一桶竹心甘露,递给南宫武,道:“师傅吩咐我给你送来。你等路途尚远,带上此酒,可解百毒。”
她说话的时候,一贯冷冰冰的脸上,竟破天荒地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美丽而俏皮。
南宫武双手接过,躬身道了声谢,又抬头望向竹阁。透过二楼的窗子,他看到唐琮就坐在窗前,却是背朝窗外。
他对着老人的背影,恭谨地拜了三拜,而后再不回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