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像是孤魂般寂寥。
“这里有人吗?”他好奇地又喊了一声,这次只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飞快地跑进了内院。
人影踏着纷叠细碎的晨光,脚步轻盈,依稀是个身穿蓝紫色袄裙的少女。她身量矮小,穿过重重树影,好似蝴蝶在花间掠过。
“书院中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少女?”王子进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也走进了她消失的那道门廊。
穿过一个月亮门,可见一座可容纳几十人的学堂,从里面传来琅琅书声,在内院中回**不休。
“不愧是松阳书院,这么早就上早课了。”王子进念叨了一句,慌慌张张地跑入学堂。
里面坐着八九个学子,见他闯进来,大家立刻停止了念书,目光都齐刷刷地停在了他的身上。
“夫子,小生王子进,是由钱大人引荐,来书院进修的。”课堂正中站着一位夫子模样的人,他连忙躬身递上了荐函。
夫子面容清瘦,脸色有些苍白,看到王子进的一瞬眼中立刻闪烁出讶异神色,似看到了什么出世人才一般。
但这惊艳般的目光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又变成了一副疲惫憔悴的模样,指了个座位让他坐下。
王子进见周围的同窗都在念《大学》,也拿出了本《大学》,摊在桌上跟他们一起念起来。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他起初还念得起劲,但很快就哈欠连天,因为这是最初级的书,就算草包如他也能倒背如流。
他本以为松阳书院盛名在外,夫子们一定对这种典籍有新的解释,哪想到竟跟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一样,只知道叫学生背书。
百无聊赖间,他开始左顾右盼,只见同窗们丝毫没有懈怠,个个认真苦读。
而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蓝紫色的身影一闪即过,很快消失不见。
三
上完了早课,王子进拿着书去请教夫子,夫子姓言,年纪刚逾不惑,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疲惫模样。
“下午的课中,我们要念这本书,你先看一下。”言夫子疲惫地塞给他一个薄薄的课本,就匆匆离开了,根本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同窗的几位青年都好奇地看着他,他尴尬地朝他们一笑,只见这些学生共有八人,年龄差距极大,有的头发花白,眼神浑浊;有的看起来才十几岁,脸上还带着几分童稚。
穿衣打扮也各有差异,有的穿着锦缎料子,有的只着布衣,更有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竟然在这严寒天气中穿了件盛夏才穿的轻薄外袍。
“小生王子进,江淮人士,不知诸位如何称呼?”沉默了半晌,王子进朝同窗们鞠了一躬,礼貌地介绍自己。
可几个人都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陆续离开了课室,没有一个跟他说话。王子进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们一直这样,不是针对你,请王兄不要介意。”学子们只有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年留了下来,他恭敬地向王子进回了个礼,“在下姓习,名智,王兄叫我习智即可。”
王子进总算在这冷冰冰的书院中找到了些许温暖,拉着习智问个不停。而习智年纪虽小,举手投足却跟大人无异,他带着王子进在书院中逛了一圈,为他一一介绍藏书室、后花园、温课所和住处。
王子进见他身穿一件青灰色绣墨竹的对襟棉衣,头戴同色棉帽,走路的步态也沉稳有力,怎么看也不像个少年。
“王兄是觉得我少年老成?”习智跟他在后院中坐下,从随身的书包中掏出了两张肉饼,递给了他一张。
王子进接过了饼,连连点头。
“家父对我的要求很严,我几乎是在书院中长大,一家接着一家念,只为了金榜题名。”他小嘴一扁,苦涩地笑了笑,“如果明年的科考不中,家里人一定十分失望。”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不能中有时也要看运气,何必将科举看得如此重要?”
“可如果没有功名,再有钱也是末流,王兄不见白衣出身的人,连亲事都很难说成。”
这话戳痛了王子进的心,因为他家境一般,又无功名,他娘费尽心思也说不到什么门当户对的亲事,想要迎娶天仙美人更是梦想。
王子进只觉肉饼卡在喉咙中,欲哭无泪。
“王兄是不是觉得这书院中人太少了?”习智见他面色沉郁,笑眯眯地转换了话题。
“没错,松阳书院远近闻名,我看这庄园也修建得十分完备,怎么只有这几名学生?”
“因为临近年关,大部分学子都返乡回家了,前几天还有九人,昨晚过去就又少了一个。”少年依旧笑眯眯地答。
“哦,这里可有一位身穿蓝紫色袄裙,年方豆蔻的少女?”王子进想到那总是一晃而过的翩然身影,好奇地问。
“什么少女?我从未见过。”习智惊诧万分,但随即年幼的脸庞上闪现出一丝惊惶,像是冰封的河面上裂了一条缝隙。
他不再镇定自若,露出了符合年龄的慌张。
王子进还想再问,却听风中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下午的课要开始了。两人再也无话,匆匆来到了课室,只见言夫子早已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学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