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传入耳朵之中,羊恭忽觉全身骨子酥松,自与这礼子相会后,觉得与他有一种极为亲昵的好感,但这种感觉令羊恭倍觉离奇古怪,似乎是属于自己的,似乎又不是。
智子道:“果真是白骨狐妖,你蛊惑人心,快快前来受死!”驱动长剑,夹风劈落。
礼子手中的长剑被打回原形,无法抵御灵智慧剑的进击,急忙拽住羊恭,喊道:“帝尊,我是你的焚姑啊!难道你认不得我了?”
羊恭仍是不明就里,出于对礼子那份若有若无的好感,仍是杀猪刀挥出。这杀猪刀铁锈斑斑,破烂穿窿,并无任何神奇特异之处,可就这么一挥,逼得灵智慧剑不敢逼近。
礼子早已吓得满头大汗,见羊恭出手相救,转惊为喜,说道:“帝尊,你从来就是口硬心软。此刻就算灰飞烟灭,焚姑也觉心满意足。”看着羊恭,双目流波,万般惹人怜爱。
智子叫道:“恭子兄弟,不可看她的眼睛!这妖孽正在对你施狐媚的妖术。”仍是驱剑斩劈。羊恭问道:“智子兄,你斩妖除魔一时热了脑袋吧?我才几岁啊?这狐媚的妖术管用吗?你暂且收起你的慧剑,待我问个清楚明白,再作定夺!”
智子无奈,只得收起灵智慧剑,说道:“妖孽,你若胆敢伤我兄弟半根汗毛,定叫你形神俱灭。”
羊恭问道:“你当真叫焚姑?”礼子微微一笑,伸手在脸上一抹,朦胧之中露出一张鹅蛋脸,眉如细柳,眼若秋波,顾盼之际,天地增春,说道:“帝尊,看来你真的将所有的往事都淡忘了,但周武王灭商应该不会忘记吧?”
羊恭道:“这个我知道,武王伐纣,依靠的就是那个姜姓老头。这老头活到七十多岁仍是一事无成,只得在朝歌屠牛,孟津卖酒。”他有点不明所以,为何这当口焚姑要谈经论史。幸好他从胡一刀那里听了不少江湖旧事,这时不愿显得浅薄,便搬了出来。
焚姑道:“不错,姜太公学识渊博,雄才大略,却怀才不遇。后在渭水垂钓中遇见西伯姬昌,才得以施展才华,辅佐武王兴周灭纣,逼得纣王在鹿台自焚,妲己上吊。后周武王下令,将妲己分尸碎骨,悬挂旗上,让天下女子引以为鉴……”说罢,已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智子见她所说的都是史实,也不横加阻拦。
羊恭心想:“我小羊儿不学无术,却被儒门奉为掌教帝尊,比这姜老头,不知幸运多少倍。大抵天道如此吧?才华超绝之人得不到重用,被世俗埋没;而哗宠取宠的才智平庸者,令世人顶礼膜拜。这是因为世间之人,多半是庸俗之人,庸俗人自然喜见一无是处的庸俗之人成神。”问道:“这惨死的是妲己,与你有相干吗?”
焚姑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就是妲己的白骨所化啊!但我决不是红颜祸水!”羊恭笑道:“好笑啊好笑!你明明是活生生的大美人儿,如何是妲己的白骨所生?”焚姑道:“当初帝尊在群臣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我虽是白骨所化,但绝不会是妲己的白骨,可是所有妖族都污蔑我,众口一词咬定我是妲己的白骨,说妲己是千年狐精附体,祸乱殷商,如今又来祸乱妖界。”
羊恭听得毛骨悚然,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是白骨?”焚姑道:“是啊!我原来叫粉骷髅,后被月华夫人瞒着帝尊,私下赐我一死,并焚烧白骨。事后得帝尊的相助,回魂成形,青春容颜永驻,赐名焚姑。我知道帝尊你为了让我回魂成形,潜入仇池山,偷了玄冥教的还魂丹,才惹上玄冥教,以致后来被玄冥教拘禁。此番恩情,焚姑无以为报!”
羊恭问道:“你确定我就是帝尊?”
焚姑点头,羊恭却呆在当地。
智子喝道:“妖孽,你与帝尊这一段往事都是挺感人的,不过你认错人了。这位是儒门的恭子,如何会是帝尊了?你这妖孽,非但妆扮成礼子的模样祸害儒门,还编出这一番谎话,千方百计想图谋恭子兄弟。如今真相大白,快快受死!”长剑怒然,白光飞闪。
焚姑喊道:“帝尊救我!”向羊恭扑去,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令人不得不相信她就是妲己白骨所化的妖精。羊恭正心乱如麻,似乎没有听得焚姑的呼喊。
眼见灵智慧剑劈落,突然,四周涌出一阵浓烈的阴霾,缠住灵智慧剑,并将羊恭推倒在地,而焚姑不知去向。
羊恭重摔在地后才清醒过来,喊道:“妖孽!妖孽!”智子说道:“是妖霾石兽!这些阴霾黑雾全是他们吐出来的,咱们快追!”也不顾得能否载得动羊恭,一把将其拽上灵智慧剑,御剑而行。羊恭仍是疑惑不解,心想:“那叫焚姑的明明是妖,为何我觉得与她特别亲近?”显然,他全副心思仍是停留在那粉骷髅怪的焚姑身上。
白光破空而飞,载着两人穿云透雾而前。
智子说道:“这妖孽为了拉你下水,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编出帝君这等谎话来。”
羊恭一想到那焚姑竟是白骨所变,心中忍不住发毛,回想自己替她吸淤的那一幕,更觉说不出的恶心,呆呆的站在剑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此御剑而飞,智子灵力修为渐渐不继,只得拉着羊恭跳下剑来,落地行走。二人如此折磨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智子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与羊恭分而食之,又再趱程。
一路上草木越来越稀少,空气越来越浑浊,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智子说道:“想必妖孽在此云集!”果然在灵智慧剑白光照耀之下,瞥见树枝草丛之中所挂的,尽是一件件血淋淋的皮囊。
羊恭笑道:“好啦!有这么多皮囊在此,收集回去做皮大衣,就算入冬再冷,也不在话下。”伸手便去捡。
《史记·匈奴列传》中有云:“自君王以下咸食肉,衣其皮革,被毡裘。”因此动物皮毛对于匈奴人而言,至关重要。羊恭与母亲羊剑容长期混杂在匈奴人中,受这些习俗影响,对皮革也有异常的认知。当年他曾一时贪玩,不小心烧了旃帐,遭羊剑容毒打。此事虽与羊剑容思念儒子而不可得有关,但用皮毛针织成旃帐,也占据着重要地位,一旦被烧,便无遮寒避风之所。皮毛的重要性,可见一斑。此时,羊恭见了如此之多的皮毛,立马忙不迭的上前拾掇。
智子却道:“且慢!这是妖兽的皮囊,被挖去血肉后遗弃于此。”
羊恭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个我自然知晓。好智子,当真了不起。你与我分离只是片刻功夫,就将这些妖兽杀得干干净净。儒门诸子真不愧修仙之人,名不虚传!”他只道这些妖物,全是智子先前所杀。智子却道:“这不是我杀的!”羊恭笑道:“智子兄,你这就不必过分谦虚啦!不瞒你说,这四周到处都是乌漆墨黑,妖气森森的,见不着你我心里还真的不踏实。”
智子道:“智子不才,有劳恭子挂怀啦!”其实他是会错意,羊恭因为害怕得要命才挂念救星,智子却错认为羊恭挂念自己,出言相慰。
四下血流成河,智子又运起灵智慧剑,四下搜寻。
羊恭仍在挑拣皮毛,眼见无一不是上等狐皮,一时难以取舍,忽见一件鲜红似火的毛皮斜斜的夹在草丛中,立马伸手去拿。一扯之下,皮下立马露出一堆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血肉,见之几欲作呕,说道:“智子兄,你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智子欺身过来,见了地上的血肉,说道:“确实惨不忍睹,想必是被修炼邪术之人吸了血气。”
羊恭全身一震,手中的皮毛掉了下来。
此时,灵智慧剑飞了回来,引着二人向前。一路上所见,全是血肉横飞的惨状,羊恭心道:“何人如此丧心病狂,修炼这等邪术?”忽见黑夜之中,一张白得散发荧光的人脸映入眼帘,失声叫道:“慕容寒……”还待再说,嘴巴早已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