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定亲的姑娘,生母早亡,唯一能依靠的哥哥已经几乎咽了气。
她最后的作用,就是替家族免除一死。
她的父亲心知肚明,皇帝命他们去修城,根本没指望那座城能起到什么守卫作用,不过是给大臣们吃一颗暂时的定心丸罢了。
皇帝已然决定迁都南方,却假装要在北疆修城防御。
一来能堵上臣民们的嘴,二来还能名正言顺地从国库里调出银两,去修建南方的新城。
而百里长风却自告奋勇领了命,这个苦差事就落到了百里家。
百里诫当然不希望家族最优秀的继承人去送死,所以在兄妹俩登楼送别的时候,动了手脚。
原本是想让长风受点轻伤,好推脱了这桩差事,再从家族里选个庶出的孩子去出征。
没想到长风他只顾护着妹妹……
府里的人不明白老爷为什么突然这么恨大小姐,只知道一出征,就是死人一个。
手足无措的百里颜呆呆地看着下人们卷走了所有的细软和马匹,消失在远方。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只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大小姐。”
百里颜一看,原来是年迈的车夫,正对自己躬身行礼。
“你、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大小姐,我年轻时是你母亲的车夫,后来跟着到了府里,看着你和大公子一起长大,如今你母亲和公子都走了……咳咳,就、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护大小姐周全。”
百里颜觉得鼻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这是老奴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也能将小姐送到那座城里了。”
车夫伛偻着背脊,领着百里颜,跟路过的商客换了一匹瘦马、一身粗布衣裳和些许食物。
“大小姐,路上恐有变故,委屈小姐穿这身衣服吧。”
百里颜披上粗布衣服,带上帽帷,遮住了面若桃粉的相貌,看上去就和过路的寻常男子一样。
百里颜骑上瘦马,车夫牵着缰绳,两人出了关。
天空是湛蓝色,天高云阔,大漠中的行路人显得愈发渺小,好像连空气都变薄了。
百里颜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位车夫的名字,正想开口问,只觉得远处的山峦看起来不太对劲。
“那片山怎么在动啊?”
车夫眯起双眼,又突然放大:“不好!是黄天沙!”
下一刻,百里颜就反应过来了,他说的是沙尘暴。
铺天盖地的黄沙汹涌而来,一时间遮天蔽日,碎石飞溅,云气赤黄。
而两人正在沙漠之中,无处躲藏。
百里颜被一双大手拉下了马。
下马的一瞬间,那匹瘦马就惊吓过度,狂奔而去,在风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夫把自己的衣袍拱成一个罩子形状,把百里颜紧紧护住。
百里颜只听得耳边风声咆哮,满嘴满鼻都是沙尘,只勉强喘得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将平息。
百里颜从沙堆里爬出来,拼命扒开身上的黄土。
她想开口喊,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终于,她触到了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
她把车夫拽出来,他双眼紧闭,皱纹里都塞满了沙土,手里还紧紧攥着用来护住百里颜的衣袍。
但他,已经没有了鼻息。
两行莹莹的泪珠从百里颜的面颊上滚落。
现代的百里颜,自小母女就被父亲抛弃,母亲改嫁后又生了弟弟。
从那时起,年幼的她就知道只有靠自己。
所以百里府中的争斗她并不看在眼里,出府修城正合了她的意,财物被偷、忍渴挨饿,咬咬牙也便忍下了。
而当老车夫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她忽然觉得再也支撑不住,头晕目眩。
一阵劲风倏然而过,一把利刃闪过百里颜的头顶,正好劈开她的帽帷。
泪眼中,她看见一人,高头大马,手执一柄长剑,正悬在自己头顶。
裂开的帽帷顺着她的肩头滑落,几根青丝飘落。
执剑人看清了她的脸,一双粼粼碎金般的泪眼,纤长的睫毛颤动,鲛珠般的泪水还挂在满面尘土的脸上,嘴唇紧紧抿着。
明明是怜人的模样,却偏偏含了十足的倔强。
他收回了长剑。
百里颜只觉得天旋地转,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一张俊朗的脸。
他浓黑的眉宇间,是广袤的大漠一般的张扬。
百里颜晕眩在了这片大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