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绰奢华的大殿内,因人潮簇拥而显得格外拥挤。金碧辉煌的梁柱下,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大梁皇帝只着一袭明黄中衣,静静躺在龙榻之上,面容在烛影摇曳中透出几分憔悴。
龙榻之畔,两位须发皆白的太医半跪于地,如两尊静默的雪雕。他们微微垂首,枯瘦的手指轻搭在皇帝腕间,屏息凝神,仿佛连呼吸都融入了这满殿沉滞的空气里。金砖上映出他们佝偻的身影,与榻上帝王憔悴的容颜一道,在摇曳的烛光中明明灭灭,无声诉说着这一刻的紧张与凝重。
皇后凤钗微颤,领着太子夫妇与七公主立于榻前最近处,衣袂垂地,神色凝重。稍后一些,是慧王与王妃并肩而立,丹阳郡主轻倚在侧,眸光低垂。再向后,齐王、林侯、宋尚书、秦侍郎等人依次肃立,衣袍庄重,气氛沉静。太孙及其身后的皇孙们亦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怠慢。
在这凝重的人影之间,齐曜与林昭昭悄然立于皇孙身后,二人身影虽不显眼,却如静水微澜,无声融入了这深宫夜色之中。
大梁皇帝半张的双眸缓缓扫过榻前众人,目光浑浊而疲惫,仿佛承载了万里江山的重量。他悠悠一叹,气息如游丝般在寂静的殿中荡开:“都来了啊……朕……皇后……太子……”
皇后疾步上前,凤袍曳地,颤巍巍握住皇帝枯瘦的手,泪光潋滟:“臣妾在……”
太子亦随之撩袍跪地,玄色蟒纹在烛光下流转暗芒,他俯身叩首,声音沉痛而坚定:“父皇……儿臣在此。”
皇帝的目光缓缓聚焦,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最后一次奋力跳跃出光亮。他深深地望进太子盈满悲恸与惶恐的双眼,那里面映照着一个王朝即将降临的重担。
“太子……”皇帝开口,声音虽微弱,却因大殿死寂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万里江山……朕,今日便托付于你了。”
太子闻言,身体猛地一颤,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哽咽道:“儿臣……惶恐!愿父皇早日康愈,儿臣……儿臣还需父皇教诲!”
皇帝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一丝近乎慈悲又带着无尽疲惫的笑意在他干裂的唇角一闪而逝。他勉力抬起另一只未与皇后相握的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
“治国……如烹小鲜……”皇帝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忌急,忌躁……要持重,要……包容。你的这些兄弟……”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过了太子的肩膀,落在了后方那些或悲戚、或紧张、或深不可测的面容上,“皆是你的臂膀……亦是你的臣子……将来,无论……无论有何事端,须记得……骨肉血脉,不可……轻废……”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荡起不同的涟漪。慧王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齐王、林侯、宋尚书等重臣,则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已是百转千回。皇帝的这番话,既是嘱托,亦是警告,是在为新君铺路,也是在为这殿中所有可能萌生异心之人,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
“善待……老臣……”皇帝的目光转向几位鬓发斑白的勋旧,声音愈发气若游丝,“他们……是国之柱石……亦善待……天下百姓……他们,是水……能载舟……”
话语在此处戛然而止,仿佛最后一丝力气已然用尽。皇帝的眼神开始涣散,原本勉强聚焦的目光重新变得茫然,他重新看向近前的太子,最后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