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虎一听,吓得忙碎步走到脚踏边,直直地跪下,寻着新帝的小腿,轻轻地捶了起来。
他屏气凝神,仿若行走在刀尖火海之上,生怕稍有差池,项上人头不保。
屋内极静,只有单调的,拳头叩击小腿的声音。
上头猛地传来一道声音,惊得玉虎身子一抖。
“叫什么名字?”万岁爷声音微微嘶哑。
“奴才名叫玉虎。”小太监低头嗫喏。
“玉虎?”
上位者神色一顿,默了会儿,就在玉虎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方才幽幽说道:“玉虎可是个好东西。”
玉虎瑞兽,乃是兵符。
可“好东西”这个词儿,听着像是夸他,细品又像是骂他。
小太监这会儿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哪儿还顾得是夸他还是骂他,忙后退两步,磕头不迭,“奴才谢主子爷夸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言辞恳切,在寂静夜里十分突兀,不由把新皇震得神清目明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凝眸看向底下那个瑟瑟发抖的人儿。
“我说的是虎符,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虽是贬斥,可话里透出笑意。
玉虎跪在当地,微微发抖,理了理思绪,方才领会其中的意思。
他自己也觉羞赧,趴在地上轻轻笑了起来。
“奴才读书少,没见识,让万岁爷见笑了。”
他显见的,语调松弛了不少。
“你手法还行,再用些气力就好了。”新帝重又躺好,舒展了两臂,曼声道:“朕肩膀酸痛,你先给朕捏捏肩。”
玉虎不敢怠慢,“奴才遵旨”,他嘴上应下,膝行着重又回到脚踏上,越发认真给新帝揉开了肩臂。
“几岁了?”
“奴才今年十五。”
“老家是哪儿的?”
“祖籍青州,跟着父母在天津卫做点小生意。”
“是生意不好做吗?怎么进宫了?”
“生意还不错,本钱小,只要勤快点,还能过得去。”
新帝睁开眼,拧眉看了过来。
他以前听刘尽忠说过,凡是进宫当太监的,大约都是家里走到绝路,过不下去了,才舍得把男孩子割了**,送进宫来。
就跟狠心把女孩子卖进窑子,是一个道理。
图的都是银子。
玉虎倒像是看开了,他轻快开口道:“我爹原先身子骨还行,可猛一下撂倒,躺炕上起不来,也不知什么毛病,两天不到就一命归西了。
下头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要张嘴吃饭,我爹的棺材板还得要钱。我娘没法儿,就把我送进来了。”
他说完又觉不妥,找补道:“进宫来也挺好的,起码有吃有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在外头拼日子,强多了。”
“恨她吗?”
新帝闭上眼,淡声问道。
“谁?恨谁?”玉虎一时不明白。
有些人日子过得舒心,吃喝不愁;有些人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只要一停下来,就得为嘴里那点嚼谷发愁。
玉虎也体谅他娘的难处,毕竟那么多人张嘴吃饭呢。
当初进宫当太监,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呢。
谈不上恨,如果细究,心里还有点小自豪。
他一条**,再加后半辈子的人生,值了五十两。足够娘把弟弟妹妹抚养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