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皱眉,像听了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有些费解。
那管事的又道:“凭手艺吃饭的人,哪个都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眼睛那可是长在脑瓜顶上的,纵然下雨都不带低头的。
你若是跟他们关系亲近,自是没的说,若是他们没把您看上眼,以后日子只怕艰难。艰难是艰难,还望您小心自处。”
这分明话里有话。
裴松硬气,不甘,颇有点虎落平阳不认输的感觉,道:“我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还怕他们撒泼霸凌不成?”
那管事心里暗道:八品?也算是朝廷命官吗?
他嘴角现出一抹讥笑,哄着裴松道:“您天生一根傲骨,咱们大家都知道。可那些人脑子一根筋,肠子从上到下一通到底,都不带拐弯的。您跟他们计较,委实犯不上。
再说了,人家凭手艺吃饭,比咱们耍嘴皮子的,要硬气得多。”
耍嘴皮子的?
裴松没料到,管事的把他定义到了权臣那一类里头。
权臣,权臣,得宠时权倾天下,失宠时狗屁不如。
这是在内涵他呀!
见裴松变了脸色,那掌事的忙嬉笑着打岔,率先抬步走了进去。
他站在廊下扬声喊了一嗓子,有几人探头出来瞧了两眼,却又缩回脑袋去了。
理都没理!
头顶一只乌鸦飞过,掌事的好不尴尬。
“他们......都在忙。”
掌事的给自己找台阶下,领着裴松穿过游廊,七拐八扭到了后院。
一进后院,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裴松抬手捏着鼻子,问那掌事的,“这是去哪儿啊,咱们匠造处,难不成跟辛者库还有些牵连?”
“去去去,说什么呢,咱们匠造处靠手艺吃饭,哪是辛者库那些低等碎催能相提并论的?”
“那这味儿?”
“后头乃是专供御墨的地方。这里头有一部分乃是从徽州运来的,有些他们做不及,便把原料运进来,咱们宫里有专门的师傅来做。”
“哦~~”裴松意味深长应了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一人打屋内出来。那人身穿短褐,袖子高高挽起,两手黢黑,手上托着一块软趴趴的黑泥样的东西。
掌事的忙招呼道:“马师傅,您忙着呢?”
“嗯”,那人头也没抬,闷声闷气敷衍一句。
“这位是裴大人,上头新贬......”掌事的自知说漏了嘴,忙捂着嘴巴停下,心虚瞥了裴松一眼,嬉笑着更正道:“上头新派来的裴大人,任匠造处的催长。日后上头有个什么指示,可就是他给各位师傅们传话了。”
催长这个官名,一听就是个受气的。没权还担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果不其然,马师傅依旧头也没抬,瓮声瓮气道:“有劳了。”
“呵呵”
“呵呵”
裴松和掌事的两人脸上挂不住,尴尬互笑了一下。
“那您忙着,我们就先走了。”裴松恭敬说完,跟着掌事的继续往另一个院子走。
等他们走出去好几步,马师傅方才抬头,眯眼看向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