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把自己的胃袋清空后，他试探着开了医务室的门，望了潜艇直勾勾的走廊片刻，离开了庸医的驻扎地。
路上能看到通向潜艇下层的楼梯，但苹果现在手脚发抖，不敢往下爬，更不想去深处。他便一直往前走，过了两道门，回到了之前碰见船长的地方，那名在前哨站找到他的大汉也在——他现在才注意到，对方上衣口袋露出和自己同款的狗牌，这似乎是某种身份ID之类的东西。
“第一次上船是吧？”船长见他糟糕的脸色，就会意了，“等下少吃点饭，别浪费补给品。”
“明白......”苹果有气无力地作答。
两人没有多跟他对话，继续盯着墙上的一个屏幕，黑底色上显示着一圈圈绿色的线，正在随时间不断刷新出物体轮廓。
这回苹果直接认出来了，这是声呐。
他顺势看向旁边的一排排侦测数据。
航速是20，船体平面图上均显示状况良好，距离下一个前哨站信号还有45个未知单位，目前深度是......水下4500米？！
苹果又认真观察了一次数据，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理解错，写的确实是水下4500米。
他没记错的话，主世界最深的无人潜艇也就抵达了水下一千多米吧？
而这个足足有二十个舱室的巨型潜艇，正在水下四千米航行！
这可是足以把钢块捏成纸的深度啊！
难怪虽是Lv.3位面，所见的一切却都这么朴实，原来技术含量在这儿呢！
这会儿苹果总算想起来自己的玩家面板了，他冲进公共探索频道，正要分享这个“惊天大发现”，却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狼逝二度：我没看错吧，这地方的潜艇都这么猛吗？水下几千米随便开？】
【阿熊：物理学不存在了】
【装饭的桶：呵，大惊小怪，这里的潜水服都能扛水下三千米。】
【狼逝二度：吹牛也有个度数，我是新人又不是小孩，骗谁呢？】
【装饭的桶：不信？不信你出潜艇游两圈不就知道了？不聊了，忙着挖矿呢。】
【阿熊：等一下，这颗星球的体积和质量是多少？会不会是重力不一样？】
苹果默默放下准备打字的手。
他盯着最后那条留言看了一会儿，朝声呐屏幕的方向挥挥手，引起了那名防弹衣大汉的注意。
“那个，请问......”
“我是船上的安全官韦德。”
“哦，韦德前辈，请问咱们的潜艇，最深能到什么尺度？”
“4700米，算不错了。”韦德指着声呐图边缘的一副航线图说，“我们现在在走下行航道，之后会抵达极限深度的一个前哨站交货，再往后就返程了。你运气不错，只用等一半的货运周期就能回去休假。”
苹果试探着问：“休假有奖金吗......？”
安全官和还在控制声呐的船长都听笑了。
船长：“算是有吧。你下船休息的那几天我会给你生活费，要是花完了还不够，跟店家说记在‘独角鲸号’上就行——但如果你又跑去喝到失联，我可不会帮你买单。”
苹果忽然懂了。
这地方还维持着非常原始的，类似大航海时期的船员管理制度，压根没有工资的说法。只要你还在船上，就相当于一直在这儿，除了确保你的生活物资外，就是偶尔会分点战利品和钱拿去消费，花完还是得回来。
安全官最开始叫他“三千马克”，说的可能是他的雇佣费，或者说“卖身费”。
也不知道这笔钱有没有到他手上，还是说全被那小贼摸走了。
非常高的位面等级，却拥有与之不符的古旧的管理体系，科技水平或许很高，却呈现为非常原始的模样......
这个位面肯定有鬼。
不过，或许这就是他弯道超车，成为顶尖玩家的契机！
苹果的白日梦还没做完，就见船长把定向声呐的探测方向转移到潜艇下方。
随着绿色的光波涌过，一团异样的光点忽然出现在屏幕上。
船长眉头一皱，一把抓起对讲机，“火控室，船体下方有情况！”
“收到，正在查看——”
还没得到回复，只听轰的一声，苹果瞬间双脚离地飞了起来。他的头顶撞在了舱室的天花板，随即又狠狠摔到地上。
舱室角落闪起几盏警报灯，红光不断旋转，刺耳地响着。
“底层压载舱被击中！”
“发动机舱外壳破裂，进水了！”
“我正在赶过去！”
一时间，房间里满是各样嘈杂的喊声。
船长和安全官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乘员，撞击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墙壁上的把手，迅速起身回到指挥位置。
潜艇下层的几个舱室变成红色，动力系统也受到影响，速度减慢到了18单位，还在不断下降，而声呐上的光点已经紧紧贴在了代表潜艇的黑色轮廓上！
“什么东西，迅猛龙还是锤头鲨？”
“该死，我的脚——哪个天杀的负责修潜水服柜的，它又倒下来了！我这儿的墙破了，水——”
“底部炮台的照明灯被挡住了，我正在看其它潜......是海盗！是另一艘潜艇！”
船长朝着对讲机怒吼，“愣着干什么，开火！”
一声令下，较为平缓却更加密集的震动顺着地板传了过来，潜艇开始还击了。
苹果正趴在地上抱头避难，希望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却被安全官揪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下层有伤员，跟我下去！”
苹果想说自己还是个规培生，而且根本没有在潜艇上干过，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在铁棺材里面了，要是船只出了什么问题，也没处逃，只得捂着脑袋跟了上去，顺着铁梯往下爬。
潜艇表面的炮台接连开火，二层通道有抱着弹药箱的两名乘员跑过，火控室不断传来开火和填装时的咆哮和呐喊。
安全官抓着梯子两侧的铁杆直接一滑到底，途中娴熟地用脚后跟敲开隔水门，苹果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跟着滑进了被警报灯映得通红的底层。
落地时，苹果踩在了积水里。
前方舱室的墙壁上都在往下淌水，随着安全官一马当先拍开几道门，更多的水涌了进来。不断上涨的积水翻过靴筒边缘，涌进了苹果的靴子。通道尽头闪烁不休的红光中，一束弧线型的水流正从墙壁内侧喷涌而出。破口正下方倒着一个立柜，旁边的水里伸出一只手，和一个勉力抬起，拼尽全力露出水面的脑袋。
这般场景对于苹果而言太过惊骇，习惯了文明社会的他僵在原地，直到安全官的声音如惊雷将他震醒。
“过来，菜鸟，搭把手！”
“来、来了！”
苹果涉水赶过去，和安全官一起抬起沉重的立柜，将被困在下方的船员放了出来。那人咳了几声，挥开苹果伸过来的援手，没等直起腰，就从水底捞出一个工具箱，冲向了前方的隔离门，硬顶着门后及腰高的水流，钻进了房间里。
“该死的，前哨站里肯定有他们的探子，我们走的是隐蔽路线。菜鸟，表现不错，你回去顶层，我得去发动机舱看看——”
又一阵猛烈的欢动，直接将他们两个全都甩在了墙壁上，苹果跌坐在墙角，从水流中挣扎起身。
“他们脱离撤退了！他们在逃跑！”
“这下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
墙上的对讲机响起船员们的欢呼。
船长：“动力室情况怎么样？”
“反应堆熄了，在抢修！”
“我看不到底层的情况，传感器什么时候能重新上线？”
“咳咳......要......要一会儿！”这声音听起来是刚才那个被困的工程师。
片刻的沉默后，频道里响起船长的惊呼。
“不对，我们还在移动！我们在下沉！”
“我没在外壳上看到东西！”
安全官从水中爬起，跌跌撞撞冲向旁边的一个立柜，从里面扯出一套潜水服，以极快的速度向身上套去。苹果也爬起来，将头盔和氧气管从凹槽摘下，递到他手上。
“他们在把我们往深处拖！”安全官喊完，旋转头盔，确保扣紧，“肯定是钩锁，他们知道我们的炮台盲区......我要出舱，你立刻上去——”
“我帮你开门！”
“那就往这边走！”
在海盗潜艇的拖拽下，熄火的潜艇不断加快着被迫沉向海洋深处。
苹果冲在前头，帮因潜水服动作臃肿的安全官打开水密门，这才发现自己还不在真正的底层。
滑下一道梯子，他发现最下层的进水已经非常严重，过了三道门，海水已经涨到了苹果的胸口，令他整个人都浮了起来。
在他努力想要沉下去，去摸索水密门开关时，安全官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身后，亲自上前打开了通向气密舱的门。
两道穿着潜水服的人影从门后显露出来。
在撞击时，有人趁机登船了。
安全官用最快的速度去伸手拔枪，但终究晚了一步。
一枚鱼叉刺穿潜水服，扎进他的胸膛。
安全官拼尽全力扣下扳机，其中一名海盗的透明面罩后方爆开一团血花，另一个人却扯回鱼叉，拽得安全官向前倒下，顺势抬起手枪，抵住了后者的脖子。
苹果没有听到枪声。
有一种恐怖的，更加响亮的声音盖过了枪响。
噪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有一只巨手攥住潜艇，像对待一个纸雕似的开始攥紧它。墙壁向内凹陷，从破口处出现一个又一个微型喷泉。
紧接着，灯灭了。
他们沉到了4700米以下......
无可抵挡的水压，像踩扁一个塑料罐一样，捏碎了潜艇。
【探索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