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成就像堕入了冰窖一般,强行撑起的那股热血,忽然冷得几乎凝滞。
心头大骇间,就连手中的一把长刀,都差点掉落在地。
因为那一问一答的声音,似远似近,似实似虚,听起来十分怪异。
说距离远嘛,为何听得真真切切?
说距离近嘛,偏偏举目四望,火光触及的一箭之内,是什么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李九成能从男方的语调中,听出一股浩然正气。
直觉告诉自己,那必是关公关二爷无疑。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难道世上真有神明降世?
可陈贼不是亲自辟谣来着,到底“请关公”是诈术,亦或“辟谣”是诈术?
主帅尚且心乱如麻,
所有士兵都傻在当场,惶恐得不敢乱动,不敢出声。
更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面。
大家明明听到,那两句对话从北面传来,然而几个呼吸之后,西面又响起另一句对答。
“尔等吴桥孤魂,何敢在人间作乱?”
“我们死得冤啊……二爷我们冤枉呀!”
关二哥的声音和语调,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就好像神明在一瞬间,从北面飞到了西面。
还没等匪兵们惊吓下巴,东边再次响起对话。
“尔等登州野鬼,何敢在人间作乱?”
“我们死得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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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大营的北面,陈子履也在黑暗中侧耳倾听,努力分辨渐渐消散的余音。
心中暗付:“计算好像有点偏差呀,才传了四里半,便听不清了。”
在他的身侧,从妙觉寺拆下的那口大黄钟,正横着吊在一辆大车上。
大黄钟开口正对着叛军大营,就好像一门巨大的火炮。
听到“登州孤魂”喊冤完毕,陈子履顾不得调整铜钟位置,立即挥下手臂。
五个口技艺人看到命令,对着大铜钟尾端的口子,齐齐开口。
“汰!吴桥叛逆!”
口技艺人的浑厚声音,在五百多斤的大黄钟内反复回荡,瞬间放大了几十倍。
隆隆声响汇聚成猛鬼魂魄,向着二里外的叛军营地,张牙舞爪地涌去。
“汰!吴桥叛逆!”
叛营西面约二里处,一队口技艺人,按照剧本回应:“叛国弃家!”
叛营东面的第三队接上:“丧尽天良!”
“死有余辜!”
三队口技艺人,模仿戏台上关公的语气,用妙觉寺、天罗观、咨圣寺拆下来的三口铜钟,向着叛军大营轮番轰炸。
关二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就连知晓内情的明军士兵,亦忍不住色变。
左良玉一向自诩聪明绝顶,无论什么阴谋诡计,都骗不过他的眼睛。
可这一回,他是真的服了。
正如战前提到的那样,大钟运到提前定好的地方,对准敌营便可生效。
在索命梵音的轮番轰炸之下,叛军纷纷跪倒在地,向着外面的黑暗磕头求饶。
陈兵宪真是神人啊,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吓唬人。
对面既看不出端倪,又听得清声音,不疑神疑鬼才怪了。
“天兵天将,荡平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