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履听说第一轮劝捐,只筹到了二千两,早觉事有蹊跷。
不要说堂堂六品知州,就是七品知县的面子,也不止这点钱。
父母官开口,所办还是平叛正事,每人才出几十两、一百两?
打发叫花子呢?
就算谢家抠门,不至于家家都抠门吧。
陈子履静心一想,才恍然大悟。
德州的缙绅、大户、豪商不是不想出钱,而是不敢出钱。从中作梗的人,无疑就是谢家。
理由有点曲折,不过凭借AI人脉图谱,却能推断出来:
举荐孙元化巡抚登莱的人,正是周延儒。如今孔有德叛乱,倒霉的人自然也是周延儒。
山东闹得越惨烈,御史的火力就越猛。
最近几个月,已有陕西道御史余应桂、户科给事中冯元飚、山西道侍御史卫景瑗、四川道侍御史路振飞等等……
超过十人上疏弹劾,列举周延儒贪赃枉法、专横跋扈之事。
更有人直指孙元化花钱买官,当上登莱巡抚之后,送了很多参貂白银到周延儒府上。
每一桩贿赂都说得有名有姓有数目,有鼻子有眼。
陈子履怀疑那些御史雇了线人,天天蹲在首辅门口盯着。
正所谓,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
再受宠信的权臣,也敌不过这般凶猛的火力。
尽管崇祯驳斥了那些言官,然而谁都能看出来,皇帝的信任日益瓦解,怀疑与日俱增。
对于温党来说,这个状态是最好的,自己无须冒险出手,就能坐看政敌倒台。
好巧不巧,皇帝忽然提拔一个疑似东林党的人挂帅平叛,结合东林党与周党的友善关系,温党的最佳策略就呼之欲出了——暗中扯后腿。
陈子履理清这层关系后,不禁感觉有点绝望,温党可不是自己能惹的。
不过他很快另辟蹊径,想到一个法子:拉着温党一起干。
温党不希望太早平定叛乱,那是对他们没好处,只有坏处。如果他们自己有份参与,又大不相同了。
陈子履思来想去,觉得谢陛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地位不高,自己还能拉得动;
是温党骨干的亲弟弟,一旦立下功劳,能助谢升回朝堂……
“谢兄过谦了。正所谓英雄莫问出身,况且谢兄还有秀才功名……为兄举荐信都写好了。”
陈子履掏出未封火漆的奏疏,推到对面。
“圣人有云,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谢兄胜负圣门绝学,何忍坐看乡梓受难,而袖手旁观呢。”
谢陛脸上阴晴变幻,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拿起打开。
只见纸上全是溢美之词,字字句句,都在夸赞自己理财得力,筹措得当。
援剿军能大获全胜,居功至伟,特以军功举荐云云。
很显然,这是打了胜仗之后,未来要上呈的奏疏。
陈子履道:“谢兄先暂居幕下,委屈一阵,打了胜仗,本宪便与捷报一同呈递。”
“陈兵宪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谢陛猛然站起,怒道:“学生若想名副其实,至少要筹措几万两吧。这和花钱买功,以钱谋官有什么分别?我还没有那么无耻。”
“非也。谢兄请听本宪一言。”
陈子履不以为忤,拉着谢陛重新坐下。
“谢兄读圣人书,又是官宦世家,眼看半个山东打成白地,于心何忍?就算本宪不写这封信,难道谢兄就不应该出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