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五月,一直没有名份的平天山银场,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矿监税使……
陈子履收到消息,立即将浔州使者撂到一边,返回后院,招呼林舒伺梳洗,把整套行头拿出来。
他穿不惯官服,平日除了升堂办案,一向便装出行,讲究透气舒适。
不过,今天迎的不止是钦差,还有允许开矿的圣旨。
多年来,大明已经养成习惯,官身之间见面要穿长袍、戴乌纱,不然会被认为不礼貌和轻视。
矿监虽是阉竖,却是带着崇祯的旨意而来,能决定矿场的生死。
每年几万两入息呢,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别管来者是什么货色,先留下个好印象再说。
陈子履梳洗干净头脸,戴上方翅黑乌纱,穿上七品鸳鸯官服,脚踏包头短皂靴,在铜镜前照了照,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林舒捂嘴直笑:“老爷穿上这身官袍,可真帅。”
她在陈子履身边伺候了几个月,学了不少新词,言语也开始没那么拘谨,一开口就把陈子履夸得神清气爽。
“平日多穿几次,青黛姐姐也不敢常常对您无礼。”
“这官服可贵呢,破一个洞,得好几两银子缝补。你老爷我是穷鬼,可不敢多穿。”
陈子履自嘲了一句,听到外面说官船快到了,连忙前往码头迎接。
小船才停稳,他便一抖宽长袖,向着船舱恭敬一躬,朗声说道:“下官贵县知县陈,恭候吴公公。”
身后的杂官们,也同时大声唱道:“卑职等,恭候吴公公。”
“久闻陈知县智勇双全,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船舱帘子飞快地撩开,一个拉着尖嗓子的长音响起,“诸位同僚,免礼。”
“谢吴公公。”
陈子履微微又是一低,才收拢长袖站直。
出舱的第一个人,身着太监官袍,面白无须,约莫三四十岁年纪。正是平天山银场第一任矿监,吴睿。
他身后的两个锦衣卫,斜披大红斗篷,身穿天子亲兵才有的金边银鳞甲,胯上别着黑乌鞘长刀。
脸上毛茸茸的胡须很乱,一看就是没有整理过的。
两边的大眼瞪小眼一番,渐渐开始有笑声溜了出来,那个尖锐的嗓音,在笑声中非常显著。
“陈知县亲自迎来码头,折煞我也。”吴睿敏捷地跳下了船帮。
“让吴公公见笑了。”
笑声中,陈子履心情也一下子彻底放松,这几个人是来合作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奉承了吴睿两句,又冲两个锦衣卫抱拳行礼。不想两个锦衣卫立刻侧身闪开,嘴里连称不敢当。
“两位天使……”
“陈知县言重了,卑职不敢当,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吴公公的随行。”
陈子履有点纳闷。
太监天残地缺,一向有些自卑,对文官客气些,是应有之义。
锦衣卫对文官,却没有这样的负担,常常趾高气昂,威风八面。
怎么今天这样客气,对一个七品县令自称卑职,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