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手边拿起一封信,继续火力全开:“这是阁老前几天才来的信,辽东已经六两一石了。今年之内,务必筹集一百五十万石粮食,运往蓟辽平抑粮价。南直隶、湖广、福建、广东都出了,就你贵县出不得?若今年冬天,鞑子再破边墙,再被掳走数十万百姓,你又于心何忍?”
“真是当官的无能,百姓遭殃。”
陈子履早有准备,祭出自己的深思熟虑:“升龙府一带水稻一年三熟,四熟,粮食多得吃不完。安南乃我朝藩属,你乃五品大员,为何不上书朝廷,遣海船去安南买粮?”
“这……”
黄中色再次愣住,心中不禁暗想:“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安南稻米比广西还多,为何不去那边买粮?不过……安南现下是谁主政来着,能卖粮给我朝吗?”
陈子履似乎能猜到对方心思,继续道:“现下安南国王是黎维祺,副王是郑壮,均对我朝恭谨有嘉。若有一员能臣出使安南,说服郑壮敞开售卖,何须抢广西百姓的口粮?”
黄中色脑中急转,一时默然无语。
得比拳头还大。
不是说好了审案么?
怎么审着审着,好像在商谈国事了?
这个陈子履,竟敢如此指点江山,到底是七品知县,还是内阁首辅呀?
就在这时,堂上忽然响起一声怒斥。
“大胆罪官,竟敢顶撞兵巡大人!”
宋毅大步踏出,向堂上躬身一拜:“禀兵巡,陈子履身犯妖言惑众、以公肥私之罪,却不好好回话,东拉西扯的,实属对您不敬。”
陈子履早就看到宋毅了,一直不想搭理他而已。
看到他竟敢跳出来,立时心头火起。
“宋毅,本县让你去龙山墟捕盗,让你回来了吗?你几次三番顶撞本县,如今又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我……”
“我什么我。本县现在以掌印堂官之身份,停你的职。你,给我出去,去县狱蹲着候审。立即!马上!”
宋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黄中色大声叫屈:“兵巡大人,您都看到了,这罪官是何等嚣张跋扈。敢请兵巡,对他用刑。”
陈子履亦抱拳道:“黄兵巡,卑职检举宋毅,勾结驿丞、授意宵小,偷盗卑职亲友的财物。”
宋毅仰着头反驳:“你分明以公肥私,意图将常平仓里的存粮,交给贾辉运回广东。还有,你勒索仁德堂,强买强卖。你还打击报复,强抢高员外的粮仓……”
“笑话。”
陈子履知道这些都无凭无据,一脸淡定。
“你看到本县交粮了?你拿常平仓的账册出来,看看有没有本县的画押。贾辉是我姐夫,吴有财还是我同村呢,你怎么不说本县勾结吴有财?”
“你……你……”
宋毅本来是很沉稳的性子,不料在堂上,却被驳得说不出话来。
正如陈子履所说,所有罪名的证据,都不够完整。
到了都察院,且有得掰扯呢。
否则也不会委托刘靖之,到牢房游说陈子履认罪。
就在这时,黄中色忽然一拍惊堂木,喝道:“陈子履,本官不管你有没有以公肥私。妖言惑众,就是一等一的大罪。蓟辽缺粮,等不及安南米,现在本官就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出面澄清谣言?”
陈子履挺直了身板:“大灾将至,绝非谣言,卑职无可澄清。”
黄中色猛然站起,向左右兵丁吩咐:“罪官陈子履妖言惑众,阻挠蓟辽筹粮,其罪可诛。明日午时,菜市口行刑,以正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