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幅度极小，几乎难以察觉，但对她而言，这已是极大的失态。
她挥了挥手，黑影属下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人。
空气中那薰香的淡雅气息似乎突然变得令人窒息。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明亮的书房，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属于“雪清河”的温润儒雅面具，在这一刻彻底剥落，露出底下千仞雪那张绝美却布满阴霾与挣扎的真实心绪。
后悔了。
这个词，如同最毒的藤蔓，骤然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怎么会不后悔？
当初那个在武魂殿，还需要她暗中关注、甚至带着一丝俯视心态去看待的前男友，如今已然一飞冲天，成为了连封号斗罗都要郑重对待、光芒万丈的顶尖强者！
其实力提升的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魂斗罗？气势不输封号？他才多大？！
而自己呢？
千仞雪的目光扫过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扫过身上这套象征着天斗太子身份的华服。
为了扮演好雪清河，她在这天斗帝国，已经耗费了整整数十年的光阴！
最好的年华，都埋葬在了这无尽的阴谋、算计、伪装之中。
每一天都要戴着沉重的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违背本心的事。
她就像一只精心编织蛛网的蜘蛛，困守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虽然掌控着越来越多的权力，却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自由、真实、还有……
那个原本可能与她并肩看这天下风云的人。
“李……长青……”
她几乎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舌尖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这条潜伏之路，如果当初没有那份骄傲与自负，如果当初能像他一样，选择一条更纯粹、更依靠自身实力的道路……
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
是否也能像他一样，纵横大陆，快意恩仇，凭借绝对的力量赢得万众瞩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别人的皮囊之下，汲汲营营于权力阴谋？
……
李长青的优秀，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照出了她此刻生活的荒诞虚妄。
千仞雪牺牲了所有，换来的权力，在对方那不断攀升的、真实的强大实力面前，似乎变得有些苍白和可笑。
她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马上就要到收网的时候了。
多年的谋划，无数的心血，牺牲了那么多，终于即将迎来收获的时刻。
天斗帝国这块肥肉，几乎已经衔在了口中。她应该感到兴奋，感到志得意满才对。
可为什么……
心中却充满了如此多的不甘悔恨？
千仞雪后悔的不是谋划天斗帝国，而是后悔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一种将她自己彻底束缚、与那个人的世界越来越远的方式。
“我现在……还能回头吗？”
一个极其软弱的念头忽然冒出，但瞬间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能了。
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
她身后是武魂殿的庞大计划，是母亲比比东的期望，尽管她并不在乎，是爷爷千道流的某种默许，更是她自己投入的十几年无法挽回的光阴和野心。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必须走下去，只能走下去。
一条路走到黑。
千仞雪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温热与模糊逼了回去。
再次转过身时，她的脸上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张无懈可击的、“雪清河”的温润面具，只有眼底最深处，残留着一丝冰封的痛楚与极致的冷酷。
那丝悔恨，并未消失，而是被她强行转化为了一种更加偏执、更加疯狂的决心。
“李长青……你越是优秀，就越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仿佛在说服自己！
“权力！只有绝对的实力和权力，才能掌控一切！等我彻底吞噬了天斗帝国，继承了天使神位……届时，整个大陆都将在我脚下颤抖！你……也不例外！”
她再次看向那些奏折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冰冷和坚定。
收网的时候快到了。
任何动摇，任何悔恨，都必须被彻底碾碎。
她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只是，在那无人可见的心底最深处，那份错失美好的遗憾与疼痛，恐怕将伴随她很久，很久。
夜色中的皇宫，辉煌依旧，却仿佛一座更加华丽的囚笼，将她那颗滋生着悔恨与野心的心，困得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