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以傅友德、冯胜为首的数十名淮西勋贵,齐刷刷地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偌大的殿堂里,只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刚才,他们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以集体请辞相逼,阻止皇帝那个在他们看来等同于自杀的疯狂决定。
结果,朱元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扔下了一句“谁想现在告老还乡,咱立刻就抄了他的家,让他一贫如洗地滚蛋”,便直接拂袖而去,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了皇太孙朱雄英。
此刻,朱雄英就坐在御案之后,小小的身躯与那宽大的龙椅显得有些不协调。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翻看着桌上那份刚刚送来的,更为详细的北境军情图。
殿下的沉默,比皇帝的雷霆之怒,更让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宿将们感到心悸。
终于,傅友德忍不住了。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将,抬起头,看着那个八岁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悲怆与不甘。
“殿下!您天纵奇才,神机营更是天兵利器,这一点,老臣们都认!”
“可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千步卒,对二十万铁骑,此战,我军无半点地利、无半点人和!天时……亦不在我!”
“您这是让神机营的将士们,去白白送死啊!请殿下三思,收回成命吧!”
“请殿下三思!”众将齐声附和,声震殿宇。
朱雄英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地图。
他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殿下跪着的每一位开国元勋。
“诸位将军的顾虑,本宫明白。”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以三千对二十万,听起来,确实是天方夜谭。”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但诸位想过没有,北元为何选在此时倾巢而出?他们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新汗脱古思帖木儿继位不久,汗位不稳,内部矛盾重重。他要的不是攻城略地,不是与我大明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国战,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稳固汗位,掠夺财富,震慑草原上那些不服他的部落!”
朱雄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堪舆图前,伸出稚嫩的手指,在广袤的草原上画了一个圈。
“所以,他们最大的优势——骑兵的机动力,同样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后勤!”
“他们的铁骑快,但他们的粮草,快不了!二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每日耗费是天文数字。他们耗不起!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将脑中的迷雾。他们都是知兵之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傅友德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悲怆,变成了一丝惊疑。
朱雄英继续道:“所以,我们为何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集结骑兵与他们在草原上对冲决战?那正中他们下怀!”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追逐洪水,而是筑起一道让他们不得不撞上来,并且永远也冲不垮的钢铁堤坝!”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片无险可守的平原上。
“本宫就是要让蓝玉,在这片最利于他们骑兵冲锋的绝死之地扎下营寨!这三千人,就是诱饵,也是铁砧!北元想要速胜,就必须吃掉这个诱饵,就必须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铁骑,来砸碎这块铁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