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正风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盆中清水的那一刹那——“且慢!”
一声断喝,如平地惊雷,瞬间将满院的嘈杂与客套压得粉碎。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齐刷刷地扭头望向刘府大门。
只见大门处一行数人,皆身穿嵩山派的杏黄服饰,背负长剑,面色冷峻地大步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面容枯瘦,眼神阴鸷如隼,正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之一,“大嵩阳手”费彬!
更让人心头一沉的是,走在最前的几名嵩山弟子手中,竟举着一面颜色各异的三角令旗!
红、黄、蓝、白、黑!
五岳剑派,盟主令旗!
这面旗帜一出,整个刘府的气氛瞬间从喜庆的喧嚣,跌入了冰点。
令旗代表着盟主亲临,见旗如见人。
在场的宾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变了脸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天这场金盆洗手大会,绝不可能善了了。
刘正风那双即将入水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嵩山派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卡在自己洗手的这个节点上。
这他娘的,简直是卡点上班的祖师爷?
这要是没预谋,他刘正风把名字倒过来写!
费彬领着人,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的桌案前。
他根本不理会任何人,包括脸色铁青的主人刘正风。
“呛啷”几声,那面令旗被重重地插入了桌案的缝隙之中。
费彬这才转过身,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最后目光落在刘正风身上,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
“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会,暂请停止!”
刘正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惊慌,拱了拱手,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费师侄此言何意?刘某今日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武林。
江湖中的是非恩怨,在下再也不想理会。左师兄的号令,刘某……怕是当不起了。”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我都不是江湖人了,你盟主的命令,管不到我这个平头老百姓。
然而,费彬却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刘师叔,你说不再理会武林中的是非恩怨?哼!那也得由左盟主允可才行!”
他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我只问你,你这一身武功,从何处学来的?”
刘正风一滞。
“是衡山派的!”费彬替他答了,“那你师父是谁?你胆敢欺师灭祖,叛离师门么?”
“你一日是衡山派的弟子,便一日是我五岳剑派的同门!”
这番话,句句诛心,直接把刘正风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在场的江湖人听得心头发寒。
这嵩山派,霸道得不讲一点道理。人家退个休,还要你领导批准?
刘正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我……我只是金盆洗手,并非叛离师门!左盟主未免管得太宽了!”
“宽不宽,不是你说了算!”
费彬寸步不让,“今天这手,你洗不成!
盟主有令,刘师叔你还是乖乖地把这盆子撤了,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若是非要洗呢?”刘正风也是被逼急了,梗着脖子吼道。
费彬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冷。
“那刘师叔,你可就是公然违抗盟主令旗,意图分裂我五岳剑派了!”
好大一顶帽子!
刘正风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费彬突然一摆手。
他身后的嵩山弟子立刻散开,从人群后方,硬生生拖出来一群人。
正是刘正风的夫人、一双儿女,还有几个家丁!
雪亮的长刀出鞘,毫不迟疑地架在了刘家妇孺的脖颈上。
其中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费彬那张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奉盟主之令,刘正风金盆洗手之事,延后!”
“还有,看住刘正风所有家眷,不许走脱一个!”
这一幕,给在场所有江湖豪客带来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江湖人,最重脸面。
尤其是大门大派,行事再怎么龌龊,明面上总要挂着一块“仁义道德”的遮羞布。
祸不及妻儿。这是江湖上约定俗成,最后的底线。
可如今,身为五岳剑派盟主的嵩山派,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挟持妇孺!
这一下,整个院子里的气氛都变了。
之前那些看热闹的,说风凉话的,全都沉默了。
他们看着那些被刀架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妇孺。
再看看自己,许多人都是拖家带口混江湖的。
嵩山派今天能这么对刘正风,明天就能这么对他们。
这个头一带,以后这江湖,还有什么规矩可言?还有谁会去遵守那可笑的底线?
不少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角落里,一个粗豪的汉子下意识地将身边半大的儿子拉到身后,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爹,他们……”
“闭嘴!”汉子低声喝道,手心全是冷汗。
刘正风看到妻儿被擒,双目瞬间赤红,状若疯虎。
“费彬!你敢!”他指着费彬,声音都在颤抖。
“这么多英雄好汉在此,你今日若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
我刘正风发誓,定让你们这几十个嵩山弟子,化为肉泥!”
这话说的狠,可谁都听得出来,里面全是色厉内荏。
你家人都在人家手上,你拿什么跟人拼?
华山派的席位上,岳灵珊看得忍不住抓住了叶昀的衣袖。
“哥……他们怎么能这样……”
叶昀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
左冷禅这种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用不出来?
规矩?道义?那都是用来束缚别人的。
就在这时,一声佛号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阿弥陀佛!嵩山派好大的威风!”
恒山派的定逸师太,拄着禅杖,排开众人走了出来。
她那张总是板着的脸上,此刻满是怒容。
“费彬,你们嵩山派要做什么?
刘师弟不过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你们何苦如此咄咄相逼?
还拿妇人稚子来要挟,传出去,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到底是出家人,心里那杆秤还是正的。
在场那么多掌门、名宿,只有她一个尼姑站了出来。
岳不群瞥了一眼定逸,又看了一眼场中的闹剧,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仿佛事不关己。
有了定逸师太撑腰,刘正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胆气顿时壮了不少。
“师太说的是!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
费彬,你踢翻了我的金盆,却打不翻我退隐的决心!
今日这手,我洗定了!就算是耶稣来了也拦不住我,我说的!”
他这话,前半句还算豪气,后半句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耶稣是谁?
叶昀差点没笑出声。这刘三爷,看来跟曲洋没少交流“西域文化”。
费彬见定逸师太插手,也不慌张,反而又是一阵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