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看着自家兄长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明天吃什么早点的模样。
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终于“啪”的一声,彻底断裂,而后又被一股惊人的力量重新接续。
户县惊鸿一瞥的锦衣卫千户。
古墓里那具至死守护的忠骸。
昆仑山中,本该归隐的张无忌与赵敏。
却惨遭刘伯温率兵围剿,留下那座诡异的“虎啸营之墓”。
还有光明顶上,那被搬空得能跑马的藏经洞。
所有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此刻在她脑海中豁然贯通,串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线。
她猛地凑到叶昀身边,声音压得比耳语还低。
几如蚊蚋:“哥,你说的那个‘背后的大手’……是……朝廷?”
叶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猜测。”他没有把话说死,“眼下林家的事,就是一次绝佳的试探。”
他看了一眼天色。
“等我半个时辰,我们去福威镖局走一趟。”
话音刚落,叶昀便重新盘膝坐下,双目闭合,整个人瞬间沉静下来。
气息与周遭的夜色彻底融为一体,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岳灵珊知道,兄长又进入了那种神游物外、推演武学的奇妙状态,不敢有丝毫打扰。
她乖巧地坐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小口抿着,心中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而叶昀的意识,则完全沉入了一座由他心念构建的意识熔炉之中。
《辟邪剑谱》那“向阳花开,其根自噬”的极端法门。
在他眼中,便是一份最完美的错误答案。
它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人体潜能被最粗暴、最不计后果地压榨后。
会呈现出何等惊人的效果,又会带来何等惨烈的反噬。
而他的《长春功》,追求的恰是反方向的极致——平衡、滋养、生生不息。
以《辟邪》为镜,反其道而行之!
一个疯狂催发阳火,焚身求速。
一个温养调和阴阳,固本培元。
正与邪,阴与阳。
两种截然相反的武学至理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灵感火花。
没过多久,叶昀周身鼓荡的真气悄然发生了质变。
原本那种缥缈自然,润物无声的意境里,陡然多了一分无坚不摧的锋锐与灵动。
好似一汪平静深潭的中心,毫无征兆地生出了一道急速旋转的涡流,拥有了吞噬与引导一切的意志。
半个时辰后,叶昀睁开双眼。
一道凝如实质的白气自口中长长吐出,在夜色中划出数尺之远方才缓缓消散。
这一次的闭关推演,他汲取了《辟邪剑谱》催发潜能的思路。
却以《长春功》为基,将其彻底扭转。
新的《长春功》不再仅仅是“养”,更添了三分“调”之妙用。
它能更温和、更高效地调理平衡人体机能,滋养生命精元。
从而达到延缓衰老,甚至驻颜养生的奇效。
最重要的是,此功完美避开了所有副作用,是一条真正的长生正道。
“走吧,看戏了。”
叶昀站起身,将那本被他魔改后面目全非的《辟邪神剑》收入怀中。
脸上的笑意愈发玩味。
……
福威镖局,总舵后院。
夜色深沉,死一般的沉寂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林平之失魂落魄地跪在祠堂前,白天酒楼里那血腥的一幕。
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
那滚烫的鲜血,余人彦死前难以置信的表情,侯人英那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恨意……
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少镖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与绝望。
“爹,孩儿……是不是闯下滔天大祸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残叶。
总镖头林振南背着手,在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一张富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焦虑与烦躁。
听到儿子的问话,他猛地停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骂完,他又长叹一口气,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起来吧,跪在这里有什么用?”
他走到林平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开始了他那套说了无数遍的“祖宗光辉论”。
“平之,你要记住!我们林家不是好欺负的!
想当年,你太爷爷林远图,手持一柄剑,打遍黑白两道。
创下了‘辟邪剑法’偌大的名头!
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青城牛鼻子老道长青子。
在你太爷爷面前,连三招都走不过!”
这番话,林平之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以前,他听着还觉得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可今天,在被洪人雄三拳两脚就踹翻在地后,再听这番话,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与锥心。
他忍不住开口:“爹,既然咱们家剑法这么厉害,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青城派一个普通弟子都打不过?”
这一问,如同一根尖针,狠狠戳中了林振南的痛处。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是你学艺不精!是你自己没练到家!”
这苍白无力的辩解,让林平之心中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了。
他明白了,爹也和他一样,只会活在祖宗的荣耀里,自欺欺人。
林家的武功,恐怕早就名不副实了。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院中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院墙外一掠而过,快到林家父子只当是自己眼花。
紧接着。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闷响。
一封信笺,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悄无声息。
却又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道,径直插入了院中那座坚硬的假山石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