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鸠摩罗一呆便是十余日。
这十几天里,他将青城派各大道观的典籍翻了个底朝天。
从天师道符箓到内丹养生,看得不亦乐乎。
余沧海的脸,也一天比一天绿。
打又打不过,赶又不敢赶。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尊大神将自家门派的底蕴当成了公共书馆。
鸠摩罗倒也不是全无顾忌。
他在此地逗留如此之久,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他想看看,这川蜀道门的靠山,江西龙虎山天师府,究竟会不会插手。
然而,十几天过去,龙虎山那边风平浪静,连个前来问询的道士都没有。
鸠摩罗心中了然,便也失了兴致。
第十四天清晨,他终于心满意足,带着麾下僧众,浩浩荡荡地下山而去。
临走前,他甚至没再看余沧海一眼,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余观主,多谢款待。贵派典籍,尚可一观,只是武学一道,格局小了。”
“噗!”
望着那远去的华丽仪仗,余沧海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在了身前的石阶上。
鸠摩罗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成都大慈寺。
相传,玄奘法师西行归来,曾在此地受戒讲经,乃是佛门圣地。
既然华山派的账暂时算不了,去真正的佛门祖庭参拜一番,印证武学,才是正途。
另一边,叶昀辞别华山,已行至华阴县。
他没急着赶路,反而在城中牲口市场闲逛起来。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个肉铺前。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毛驴被绑在木桩上,眼中满是惊恐。
四蹄不断刨着地,显然知道自己下一刻便要挨刀。
叶昀看着它,忽然就笑了。
他丢出一锭银子。
“老板,这头驴,我要了。”
肉铺老板接过银子,乐得合不拢嘴。
很快,叶昀便牵着这头从刀口下救出的毛驴,慢悠悠地出了城。
“以后,你就叫三黑吧。”
叶昀拍了拍驴背,三黑通人性似的,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
一人一驴,沿着宽阔的官道一路向西。
经渭南,过临潼,数日后,便抵达了十三朝古都,西安府。
夜幕降临,叶昀牵着三黑,住进了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
安顿好三黑,他来到大堂,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点了几个小菜,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客栈里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商高谈阔论。
叶昀正听得津津有味,邻桌的谈话声,却让他放下了酒杯。
那一桌坐着四名青衣道人,腰间都悬着松纹长剑。
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座下,号称“英雄豪杰”的四大弟子。
只听身材最为高大的“英雄”侯人英压低了声音。
“师弟们,此地已是关中,离华山不远了。
依我看,明日咱们还是按照江湖规矩,先递上拜帖,言明来意。”
“大师兄,递什么拜帖!”身材矮小的“豪杰”罗人杰一脸不忿。
“华山派欺人太甚,冒充咱们青城弟子,把脏水往咱们身上泼,害得师父和咱们青城派颜面扫地!
咱们就该直接打上山去,问问那岳不群,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可!”
侯人英眉头紧锁,“华山派毕竟是五岳剑派之一,师父让我们来,是问个明白,不是来结仇的。
更何况,岳不群外号‘君子剑’,在江湖上素有贤名,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什么君子剑,我看是伪君子!”罗人杰撇嘴。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之时,客栈门口,一阵骚动。
一名中年道士,在一众年轻道士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这道士身材高大挺拔,身穿一尘不染的深蓝色道袍,头戴莲花冠。
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绺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走动之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他一出现,整个客栈大堂都安静了三分。
邻桌的青城四秀看到来人,脸色齐齐一变。
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神情又是敬畏,又有些不自然。
四人快步上前,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道门大礼。
“青城派弟子,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罗人杰,拜见朝宗真人!”
中年道士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他身后的五名年轻道士,则分立两旁,气度沉凝,显然也是好手。
罗人杰眼珠一转,凑上前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那被称为“朝宗真人”的道士,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端起店家送上的清茶,吹了吹热气。
“不必多言,你们此行的目的,贫道已经知晓。”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罗人杰碰了个钉子,讪讪地退了回来。
角落里,叶昀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朝宗真人?好像听老岳说过!
龙虎山天师府的传功长老,道号“朝宗”,当代天师张国祥的亲师弟。
张朝宗此人,性情刚正不阿。
一直将天下“道门”视为一个整体,有着极强的集体荣誉感。
他能容忍道门内部的纷争,却绝不容许外人。
尤其是佛门,欺辱任何一个道门同道,所以在整个道门都威望极高。
没想到,余沧海不仅派了弟子来华山,还真的把龙虎山的人给请动了。
只听张朝宗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贫道十日前,已见过你们的小师弟,余人彦。”
他抬眼看向青城四秀,目光平静无波。
“他说,华山派勾结西域番僧,冒名顶替,欺压同道。此事,可属实?”
侯人英连忙躬身:“回禀真人,此事千真万确!
那番僧在青城山下,点名道姓要找一个叫‘罗人杰’的华山弟子。
还拿出画像为证!若非如此,家师也不会受那奇耻大辱!”
张朝宗不置可否,缓缓开口。
“君子剑岳不群,贫道打过交道,虽有些迂腐,却非奸邪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