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小院内,岳灵珊望着兄长脸上的那份傲然自信,所有到了嘴边的担忧,又都咽了回去。
是啊,哥哥已经摸到了后天境的门槛,那是老岳穷尽一生都未能触及的境界。
锦衣卫又如何?朝廷又如何?
可她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叶昀左臂上那道被火铳灼穿的血痕。
武功再高,也怕铁器。
一杆火铳就险些伤了哥哥,那要是十杆,一百杆呢?
这些纷乱的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宁。
“哥,我……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息。”
岳灵珊找了个借口,不想让自己的胡思乱想影响到兄长。
叶昀瞥了她一眼,并未拆穿。
这丫头,长大了,也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
他点了点头,目送岳灵珊略显沉重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岳灵珊回到自己房间,毫无睡意。
她坐在床沿,眼前晃过天风商会里那一地的碎裂头颅。
张大胆临死前的癫狂,黑逵搏命时的凶悍,是马三刀那张谄媚又恐惧的脸。
马贼、帮派、锦衣卫、朝廷命官、五岳剑派……
这些以前只存在于爹娘和师兄们口中模糊不清的词汇。
在今夜,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
她又想起昨天在雅间里,东方白和哥哥谈论的那些话。
什么“天地元气稀薄”,什么“武道之路已断”。
原来,江湖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而是一个复杂又危险的世界。
想着想着,倦意袭来,小丫头抱着膝盖,在对未来的迷茫与对兄长的担忧中,沉沉睡去。
……
兄妹二人可以安然入睡,但有些人,注定今夜无眠。
华州知州府。
马三刀连滚带爬地冲回书房,一屁股瘫在太师椅上,肥胖的身躯仍在不住地颤抖。
他抓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个底朝天,冰冷的茶水顺喉而下,才勉强压下恐惧。
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叶昀那张平静的脸。
平静地杀人,平静地破阵,平静地踩碎人头,平静地……给他喂下毒药。
魔鬼!
那少年绝对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但同时,一个念头也疯狂地在他心里滋生。
叶昀的实力,远在黑逵之上,而且看样子,比黑逵还要年轻得多!
跟着这样的人物,是万劫不复,还是……一步登天?
马三刀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恐惧被一抹贪婪和决绝所取代。
他赌了!
迅速换上一身干净的官袍,带上代表身份的州印,马三刀甚至没坐轿子。
亲自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西的卫所驻地跑去。
大明体制,文官无直接统兵之权。
但西安左卫在华州设有一个卫所,指挥使名叫庞冲。
是他岳父,西安知府李迁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算得上是自己人。
“咚咚咚!”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卫所大门后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叫骂。
“开门!本官,华州知州马三刀!”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守门兵卫看到门外气喘吁吁的马知州,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很快,身材高大、一身戎装的指挥使庞冲,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看着马三刀这副狼狈模样,眉头一皱:“我说马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大半夜闯我军营,莫非是有人造反了?”
“庞兄弟,别拿哥哥我打趣了!”马三刀一把拉住他,压低了声音。
脸上挤出神秘的笑容,“哥哥我这是……给你送业绩来了!”
“送业绩?”庞冲一愣,更糊涂了。
“天风商会的黑逵,你总该知道?”
庞冲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忌惮。
那可是华州的土皇帝,连他这个指挥使,有时候都得给几分面子。
“他跟炸天帮的张大胆,为了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总舵里火拼都死绝了!”
马三刀说得义正辞严,“这伙马贼出身的匪类,自相残杀,真是大快人心!
我收到线报,第一时间就带人去剿匪,可惜……去晚了一步,没能亲手正法!”
马三刀痛心疾首道:“我这几个好护卫,都惨死在匪徒的火拼之中,唉!”
庞冲是什么人?官场里的老油条。
他看着马三刀,再联想到黑逵那锦衣卫的身份和霸道的为人,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