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城的青石板路在脚下飞速倒退,两侧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流光。
叶昀死死拽着岳灵珊的手腕,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拥挤的人群中疯狂穿行。
他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悚然。
那个白衣“男子”,给他带来的压力,甚至超过了第一次面对风清扬。
风清扬是山,巍峨磅礴,让你自知渺小。
那白衣人,则宛如虚无。
他站在那,你却感知不到他,仿佛与市井融为一体。
若非他主动开口,叶昀根本不知道身后何时多了个人。
这种境界,超出了他的理解。
“哥!哥你慢点!疼……”岳灵珊的声音带着哭腔,被拽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她的小脸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又急又委屈。
“是不是黑风寨和那个炸天帮的人杀过来了?”她喘着气问。
叶昀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一条狭窄的巷弄,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暂时没有追兵,这才猛地停下。
他将岳灵珊往墙角一按,自己则背靠冰冷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
侧耳倾听着巷外的动静,浑身肌肉紧绷如弓弦。
岳灵珊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眼圈也红了,看着自家兄长那张紧绷的侧脸,心里又慌又怕。
“哥,到底怎么了?你吓到我了。”
叶昀闭上眼,将脑海中那双狭长妩媚的凤眼强行驱散,胸膛的起伏这才稍稍平复。
“不是黑风寨。”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是谁?那个大和尚?”
“也不是。”叶昀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还一脸懵懂的妹妹,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是刚才那个……穿白衣服的。”
“他?”岳灵珊愣住了。
“他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书生吗?文文弱弱的,风一吹就倒了,有什么好怕的?”
“书生?”叶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岳灵珊眼前比划了一下,“你见过能在咱们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说话,而我却半点都察觉不到的书生吗?”
岳灵珊呆住了。
她虽然顽劣,但不是傻子。
她比谁都清楚,自家哥哥这十年来在思过崖上,练就了一身何等惊人的警觉。
用哥哥自己的话说,方圆五丈内,一只飞虫换条腿走路他都能听见。
可那个白衣人……
叶昀看着妹妹煞白的小脸,语气严肃得吓人。
“我教你的吐纳法,不光是练内力,更是让你感知气机。”
“你再仔细想想,那个人站在那里,你从他身上,能感觉到任何气息吗?”
岳灵珊努力回忆,越想,后背的寒毛就竖得越厉害。
叶昀继续道:“还记得在思过崖后山,教我武功的那位华山前辈吗?”
岳灵珊点头,虽不知道风清扬的真实身份,但叶昀口中的“前辈”那个神出鬼没的古怪老头。
每次出现,都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比面对她爹岳不群发怒时还要厉害。
叶昀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禁忌。
“那位前辈,强如他,只要靠近我五丈之内,我都能提前察觉到。”
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后怕。
“可刚才那个白衣人……如果他想动手,你我兄妹早已是两具尸体。”
巷子里一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岳灵珊张了张嘴,那句“不可能吧”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叶昀那眼神里那份残留的惊悸,终于意识到,她哥不是在开玩笑。
那个美得不像话的人,是个能轻易杀死他们兄妹俩的恐怖怪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少女骨子里的那份执拗,还是让她壮着胆子,小声地还了一句嘴。
“他……他敢!他要是敢动我们,爹爹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报仇?”叶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他抬手,想和往常一样弹妹妹一个脑瓜崩,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有些轻微的发抖。
叶昀索性放下了手,叹了口气:“傻丫头,这话以后在江湖上千万不能乱说。
别说一个爹,那个人要是愿意,凭他一人之力,灭了五岳剑派,恐怕也费不了多少事。”
这句话,叶昀说得斩钉截铁。
岳灵珊彻底被镇住了。
她的小脑袋瓜里,第一次对“强大”这个词,有了一个具体而又恐怖的认知。
她看着自家兄长,这个在她心中无所不能,连马贼知县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哥哥,此刻脸上竟然写满了忌惮。
她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小脸发白,凑到叶昀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细若蚊蝇。
“哥……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叶昀看着她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心头一软,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如钟、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地从巷口传了过来,吓得兄妹俩同时一哆嗦!
“阿弥陀佛!前面那位女施主,还请劝劝你的兄长,不要再跑了!小僧对天发誓,绝不伤他性命!”
是那个疯和尚,他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叶昀的脸瞬间就黑了,他侧过头,对着一脸惊恐的岳灵珊,没好气地说道。
“看吧,人家找你来了。谁让你刚才那么多话,非要替人家开团?”
“哥——!”岳灵珊龇牙咧嘴一笑。
说话间,一道穿着华丽异域僧袍的身影,已经堵在了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