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村口,血流成河。
夜风吹过,卷起浓稠的血腥气,幸存的村民们从藏身之处走出,看着满地扭曲的马贼尸体,再看看那个持剑而立、青衫依旧的少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那不是感激,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深刻的情绪——敬畏,甚至恐惧。
他们眼中的叶昀,已非凡人,而是主宰生杀予夺的神魔。
村长王德贵颤颤巍巍地领着全村老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后,黑压压的人群跟着跪下,却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只有此起彼伏的磕头声,沉闷而压抑,仿佛在朝拜一尊喜怒无常的神祇。
叶昀没有让他们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既非安抚,也非慰问。
“尸体,分拣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人是人,马是马,兵器是兵器,财物是财物。一个时辰内,清点完毕,向我汇报。”
这道冷酷的命令,让所有村民都愣住了。
……
一个时辰后,王家庄村长家的堂屋里,几张破旧的桌子被拼凑在一起。
王德贵和几个村民代表,双手颤抖地将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清单呈了上来。
“叶……叶公子,都……都清点好了。”
叶昀接过清单,只随意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一旁,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声音,敲在每个村民的心坎上。
“王村长,接下来,我与你谈一笔生意。”
叶昀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生意?都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生意?
叶昀没有理会他们的错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从今日起,成立‘华山善堂’。所有战利品,包括你们看到的银钱、马匹、兵器,全部收归善堂所有。”
“这个善堂,由我华山派主导,唯一的宗旨,就是庇护华山周边百里村庄的安全。”
此言一出,村民代表们的脸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感激仍在,却也多了一丝失落。
本以为这些财物会分给他们,没想到……
叶昀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华山派,不养闲人,更不养白眼狼。”
“善堂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抚恤。家中有人在此次劫难中伤亡的,可以从善堂领取一笔抚恤金。”
听到这里,几个家中遭了难的村民代表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但是,”叶昀话锋一转,“这笔钱,不是白给的,算是善堂借给你们的无息贷款。未来三年内,你们需要通过为善堂工作来偿还。”
“什么?”一个村民代表忍不住失声。
“别急,听我说完。”
叶昀的语气依旧平淡,“从明天起,所有青壮年,负责掩埋尸体、清理村庄、照料战马。
这些,都是工作,善堂会按月给你们结算‘工资’。”
“以后,善堂会开垦荒地,种植药材,为我华山的药铺提供原料。
表现好的,甚至有机会进入我华山的酒坊、药铺做事,拿更丰厚的工钱。”
叶昀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我给你们的,不是一次性的施舍,而是一个能让你们所有人,靠自己双手挣回来的饭碗!
一个能让王家庄,乃至周边所有村子,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村民的脑中炸响。
他们从最初的不解、失落,到此刻的震惊,最后,转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王德贵这位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此刻浑浊的双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叶公子给的,哪里是什么冷酷的条件,这分明是一条通天的活路!
是把他们整个王家庄,都牢牢绑在了华山派这条大船上!
“噗通!”王德贵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发自肺腑,心悦诚服。
“叶公子大恩!王家庄上下,愿为华山善堂,为叶公子,效犬马之劳!”
“愿为叶公子,效犬马之劳!”
堂屋内,所有的村民代表都跟着跪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感激。
搞定。叶昀心中平静,这比单纯分钱,高明太多了。
这时,王德贵又忧心忡忡地开口:“叶公子,死了这么多人,官府那边若是追究起来……”
叶昀笑了。“村长放心,此事我早有安排。”
他转头对陆大有下令:“六子,你带几个人,把那些马贼头目的首级割下来,交由王村长连夜送到华阴县衙去。”
随后,他看着王德贵,补充了一句点睛之笔。
“你就跟知县大人说,是你们王家庄的村民不堪其辱,奋起反抗,与‘炸天帮’匪徒浴血奋战。
最终,在‘路过’的华山派弟子的‘稍加援手’之下,才侥幸全歼贼寇。”
陆大有和岳灵珊等人,瞬间听明白了这番话里的深意。
这简直是一石三鸟!
既卖了天大的人情和政绩给知县,又为村民们请了功,博得了官府的嘉奖,最重要的是。
华山派完美地“深藏功与名”,只留下一个乐于助人的侠义之名,撇清了大规模杀戮的干系。
岳灵珊看着兄长,那张清秀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如此深不可测。
她发现,自己对兄长的敬佩,已经快要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