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一厂后山深处,工程兵战士们经过一个月日夜不停的建设,实验室那坚固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依山而建的厚重混凝土主体,覆盖着新覆的土层,数米高的防爆门已安装到位,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周慧兰的军装沾满泥浆,嗓子因终日呼喊而显得有些嘶哑,肤色也因一个月的日晒而黝黑,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工程的进度进展的飞快,实验室马上就要竣工了,可以使用了。
与此同时,军一厂的两栋崭新的五层住宅楼也顺利的完工了。
在完工的第一时间,石毅立即开了全厂大会,要求人事科优先将没有分配住房,现在还住在仓库和宿舍的工人,分配楼房。
然后剩余的房子,按照家庭住房的困难程度分配。
石毅的话得到了全厂所有人的支持,毕竟都是退伍兵,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再者石毅在会上保证全体所有职工,将来都会分配楼房,只不过早晚的事,对于石毅这位厂长的话,工人们还是比较认可的。
毕竟石毅所作所为都有目共睹,外面厂的那个厂长能像石毅一样对他们掏心掏肺,一心为他们着想啊?根本没有!
别的工人没有住房,领导最多也就是关怀几句,谁会想石毅一样,绞尽脑汁,去想办法挣钱,给他们盖房子啊?根本没有。
所以这一刻,石毅在厂里的声望那是得到了暴涨。
分房公告贴出的那一刻,整个军一厂沸腾了。公告栏前人山人海,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工人们挤在一起,伸长脖子,努力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寻找自己的名字,就算知道没有他们房子的工人,也来凑了凑热闹,为曾经的战友,现在的工友高兴。
“老李,快看,二号楼3017有咱的名字。”一个中年汉子猛地拍打身边工友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眶瞬间红了。他一家五口终于能离开仓库,住上房子了,而且是大房子。
“哎哟!我家也分到了!四楼。”另一工人也摘下帽子,咧着嘴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这下好了,有了这么好的房子,也好娶媳妇了。”
“柱子,别灰心!厂长说了,下一批楼快了!咱年轻,再等等!”有人拍着旁边一个略显沮丧的年轻工人的肩膀安慰道。
那人也认同的点点头,都是战友,虽然以前可能不是一个部队的,但都是军人出身,厂里这样做,谁也说不出什么,都能体谅。
公告上清楚写着:本次分房,优先解决无房户和居住极端困难户。
石毅远远看着这一幕,坚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弧度。
石毅虽然来自后世,但对这个时代的军人有着很深的感情,尊敬,甚至向往,虽然他没有机会加入其中为国征战,保家卫国,但却可以给这些为国家拿命去拼博的可爱人们,保证一下退役后的生活问题,这,是他们应得的。
然而,在军一厂的工人们热火朝天的搬进新楼房的时候,阴霾悄然聚集。
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在那个崇尚“先生产,后生活”,住房普遍紧张的年代,这个数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预料。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刘静雅。她的人事财务科办公室电话铃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喂?刘科长吗?我是钢铁厂老张啊!听说你们厂分了新房?九十多平?哎呀,这个标准…是不是有点…啊?对对对,理解理解,安置退伍兵嘛,特殊照顾…那个,我有个外甥,也是退伍兵,小伙子平时表现不错啊,你看能不能安排进你们厂?这次…咳,你看能不能优先考虑一下下一批?”
“刘科长!我是市工会老王!你们军一厂这次分房可是大手笔!九十平!我们市里处级干部也就这标准了!这个…影响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当然,我不是说你们不对,就是提醒一下…另外,我有个老战友的孩子…”
“静雅同志啊,我是区里…你看我们区里也很困难,…能不能…稍微灵活一下,帮区里均几套?哪怕面积小点,位置好点也行啊…”
刘静雅握着话筒,脸上的微笑几乎要僵住。她一边用官话应付着,一边在心底苦笑。这些电话,或委婉施压,或直接索要人情,目标都指向那诱人的九十平米空间。
给是肯定不能给的,毕竟石毅那里已经明确表明了,但在社会上混,也不能得罪太死,那以后用到人家了,咋办?
可把刘静雅愁坏了。
周慧兰的后勤处则更加严重。一些建材供应商的电话拐弯抹角地打过来,言语间暗示着“特殊照顾”就能在工程用料上“行个方便”。
周慧兰冷着脸,一律用“按合同办事,质量第一”顶了回去。但放下电话,她眉宇间也凝着一丝忧虑。树大招风,这九十平米的房子,成了某些人眼红的靶子。
真正点燃火药桶的,是一封厚厚的匿名举报信。这封信直接递交到了二机部。
信中措辞激烈,列举“罪状”:
“军一厂厂长石毅,目无组织纪律,严重超标建造职工住宅。九十平米,远超国家规定标准数倍。这是典型的享乐主义、奢靡之风!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腐败行为!”
“其名为解决职工住房,实为收买人心,培植个人势力,优先分配对象多为石毅亲信及技术骨干,普通工人利益受损。”
“巨额建房资金来源不明,是否挪用厂里经费?是否侵占国有资产?必须严查!”
“此风若长,必将破坏艰苦奋斗光荣传统,在群众中造成极其恶劣影响!
强烈要求上级领导部门立即派出工作组进驻军一厂,彻查石毅及厂领导班子,追回超标住房,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
这封匿名信,如同一颗毒气弹,在平静的湖面下猛烈炸开。它所引发的震荡,远比那些电话和私下的议论要猛烈百倍。
转天,二机部开会选取工作组成员进驻军一厂进行调查。其实一开始军一厂是挂在二机部之下的,但因为上次立功,成为了军部直属单位,军一厂就有些定位模糊,按说应该属于军部单位,但二机部也是负责国防建设的单位,并且军一厂是挂名在二机部的,这正好给了二机部的冒些人一些机会,趁此良机,将军一厂收入麾下,更能搞点分房指标。
就这样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吉普车驶入厂区,下来的几位同志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领头的组长姓郑,来自二机部一个专门负责纪律监察的部门,不苟言笑,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