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山道泥泞。
商队的马蹄声混着车轱辘碾过水洼的声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领头的汉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天,骂了句:“这贼老天,下起来没完没了!”
“行了,少说两句,前面就是山神庙,赶紧避一避!”身后的同伴催促道。
一行人匆匆赶到庙前,推开发霉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庙内昏暗,唯有角落里一支残烛摇曳,映出斑驳的神像和——
一个书生。
他背对着门,青衫半湿,正借着烛光翻看手中的书卷。听到动静,书生缓缓回头,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眉眼含笑:“诸位,也是来避雨的?”
商队众人面面相觑。这荒山野岭,大雨倾盆,哪来的书生?
领头的汉子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干笑一声:“这位公子,倒是好雅兴。”
书生合上书,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叩:“雨夜无聊,翻翻旧书罢了。”
烛火忽地一跳。
庙外,雷声隐隐。
“这位公子,你们临江郡是不是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雨?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货物都要发霉了。”领头的汉子皱着眉头说道。
“呵呵,并非如此。”书生微微一笑,“只是诸位来得不巧,正赶上雨季罢了。”
书生话音方落,庙外雨声忽歇。
檐角最后一滴雨水坠落,在青石上溅起细碎水花。商队众人收拾行装,车轮碾过湿润的山路,吱呀作响。
待马蹄声远去,庙内重归寂静。
忽然,庙门处的光影微微一暗。
一位老者负手而入,虽须发如霜,眉宇间却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步伐沉稳健硕,踏在潮湿的青砖上竟不发出半点声响,衣袂摆动间自有一派龙行虎步之姿。
“这雨停得倒是时候。”老者声若洪钟,目光如电般扫过书生手边的册子。
书生合上册子,起身一揖:“老先生也是来避雨的?”
老者朗声一笑,袖袍无风自动:“老朽是来听雨的。”
他忽一振袖,庙内积水竟泛起奇异纹路,隐约显出山川走势。
“老先生倒是好兴致。”
许青山笑道,眼角余光扫过檐外渐散的雨云。自踏入临江郡,他便察觉这雷雨不同寻常,云层里沉浮的天威,竟似在追索什么。
老者蹲下身,乌衫下摆浸在积水里也不在意。他指着石缝中一队蚂蚁说道:“先生可知,这蚂蚁搬家时总是排着长队,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天地之理。”
有只工蚁正奋力拖着一片湿透的花瓣。
花瓣太重,它摔了三次,第四次时突然松开触须,转而咬住花瓣边缘,这次终于顺利拖动。
雨后的山风穿堂而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老者站起身,衣袖上的水珠滴落在蚂蚁队伍旁,惊得几只蚂蚁四散而逃,但很快又重新排成队列。
许青山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老者所指的蚁群上。
老者抚须轻叹:“先生可知,这蚂蚁搬家的路数?”
只见青砖缝隙间,数十只蚂蚁正列队而行。虽被雨水打湿触须,却仍保持着整齐队形。为首的蚂蚁触角微颤,似在探路,后面的工蚁各司其职,有的搬运食物,有的护卫幼卵。
许青山凝视片刻,忽而展颜:“原来如此。”
“蚂蚁虽小,却知天时要变。它们排成北斗之形,是因北斗主生死,司风雨。这般列队,既为避水,也为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