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水晶龙宫。
深海万丈,不见天日。这里却亮如白昼。
巨大的夜明珠,如同繁星般点缀在穹顶,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辉。
整座神宫,由千年不化的玄冰为基,万年水晶雕琢而成,琉璃作瓦,宝玉为柱。奇珍异宝,随处可见,光华流转,几乎要闪瞎凡人的眼睛。
此刻,龙宫主殿之内,正上演着一场极尽奢华的盛宴。
仙乐靡靡,舞姿曼妙。
数百名容貌姣好的蚌女、鱼姬,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水袖轻摇,勾魂夺魄。
一队队虾兵蟹将,身披精良铠甲,手持三叉戟,侍立在殿堂两侧,威严肃穆,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喜色。
龙椅之上,以整块深海暖玉与赤金珊瑚雕琢而成。
东海龙王敖广,身着金线龙袍,头戴紫金冠,满面红光,正惬意地斜倚着,一手捻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龙须,一手端着价值连城的夜光杯。
杯中,是千年一酿的琼浆玉液。
他的身侧,西海龙王敖闰,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同样是满面春风,觥筹交错。
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哈哈哈,大哥此计,当真妙绝天下!”
西海龙王敖闰,一个身材魁梧,性情暴烈的龙王,一饮而尽杯中酒,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那腐朽之雨,乃是‘影流’不传之秘,直指法则根源!如今那扬州地界,灵脉枯萎,五金不存,不需三月,便是一片死地!本王倒要看看,那人族小儿,没了可以依仗的钢铁,还如何蹦跶!”
“二哥说的是!”南海龙王敖钦,一个面容阴柔的龙王,抚掌轻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此乃釜底抽薪之计。我等只需安坐龙宫,静观其败。届时,扬州所出之盐铁,东海航运之巨利,依旧是我四海龙族的囊中之物,分毫不少!”
敖广听着两个兄弟的吹捧,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郁。
他悠然地瞥了一眼大殿中央悬浮的一面巨大水镜。
镜中,扬-州城上空那层令人压抑的灰败雨云,的确正在缓缓消散。
他并不在意。
这只说明“影流”布下的秘术,时效将至。
而那毁灭性的诅咒,早已如同跗骨之蛆,深入了扬州的大地骨髓,污染了每一寸土壤,每一条河流。
此等法则层面的创伤,岂是凡人能够逆转。
根基已毁,大局已定。
这位执掌东海无尽岁月,自上古封神大劫后便安享尊荣的古老神明,此刻心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
区区一个凡人别驾,也敢动摇他龙族的根基?
简直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夜光杯,对着三位兄弟,朗声笑道:
“诸位兄弟,此番功成,你我当浮一大白!”
“为了我等永世不易的权柄与尊荣……”
“干!”
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仿佛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脆响。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仙乐停了,舞步顿了,喧哗声,笑谈声,都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宫殿内的喧嚣,瞬间死寂。
所有虾兵蟹将,所有龙子龙孙,都惊恐地看着这诡异一幕。
敖广僵在原地。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还沾着灰败粉末的手掌。
他手中那只名贵的夜光杯,那件坚固不朽,足以当做凡间传家之宝的器物,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灰败的锈迹。
锈迹如瘟疫般蔓延,温润的光泽迅速黯淡。
下一瞬,整个酒杯在他掌中,无声地,化作一撮细腻的灰色粉末,从指缝间滑落。
杯中美酒,混着齑粉,洒了一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他元神最深处,轰然炸开!
“这……这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大哥你看!”
北海龙王敖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惊恐尖叫,他那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大殿的梁柱。
众人闻声望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些由万年水晶雕琢而成的宏伟宝柱,此刻竟如同被岁月侵蚀了亿万年的凡间岩石,表面迅速变得斑驳、粗糙,失去了所有光泽,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啪嗒,啪嗒……”
水晶的碎屑,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掉在地上,摔成更细的粉末。
紧接着!
是墙壁上镶嵌的,那些能照亮深海的硕大明珠,它们的光芒一颗接一颗地熄灭,变得灰暗、浑浊,如同死鱼的眼睛。
是地面铺就的,光滑如镜的深海白玉,此刻却像风化的沙石,用脚一踩,便是一个深深的脚印,化为齑粉。
是他自己身上那件,由万年冰蚕丝与蛟龙筋,耗费百年织就的,水火不侵,刀剑难伤的龙王袍服!
那华美的金线,正在一根根地断裂,化为飞灰!那坚韧的布料,正在一寸寸地失去色彩,变得破败,腐烂!
腐朽。
风化。
崩解!
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衰败”之力,如同看不见的潮水,降临在整座辉煌的水晶宫!
这不是法术!
更不是诅咒!
作为准圣级别的大能,敖广体内的龙元法力,没有感应到任何一丝外来力量的入侵!
这更像……一种规则!
一种来自世界底层,冰冷无情,不容抗拒的……物理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