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大礼后,苏家人便乘船回了合江县,布置大婚场地和洞房。
苏录哥仨来到家门口,全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先的大门和院墙都不见了。一座气势恢宏的新门头矗立在高高的五级石阶之上。台阶两侧镶着规整的垂带石,还有一对雕着精美花纹的抱鼓石。
门头也变成了硬山顶样式,覆盖着簇新的青灰筒瓦。屋顶独立成架,遮出宽敞的门廊。门框上方,四枚门簪并排嵌着,居中悬挂一面鎏金‘解元第’匾额!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一道门,而是变成了一间房。这便是大户人家所谓的门房。
“这是老父母派人修建的。”老爷子告诉苏录。
“解元郎可还满意?”解元郎回乡,侯知县自然要亲自迎接了。
“满意满意,太让老父母破费了。”苏录赶忙拱手致谢。
“哎,解元郎为桑梓争光,这都是本县应该做的。”侯知县笑容可掬道:“只是做牌匾时,未曾想到令兄也高中解元……不过不要紧,本县已经吩咐新做一块‘双解元第’,一定赶在大婚之前换上。”
“有劳老父母了。”苏录恭声道谢,其实他更想挂一块‘三举人第’,但那样就有些没数了,所以还是听县里的安排吧。
“而且解元郎发现没有,本县还令工匠留足了空,等回头中了进士,即刻就能立起八字影壁来!”侯知县周到无比。
“老父母对学生还真有信心……”苏录不禁苦笑,现在自己好像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旗。
这得多大的气运才能逆天改命?
当然这时候不能说丧气话,一家人便高高兴兴进了门。
便见堂屋里,也高悬起三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分别是‘解元’‘举人’‘武解元’!
这几块木牌牌胜过任何古董装饰,坐在这间屋里会客,自然而然就气势逼人。
就连一县父母驾临,也一点都不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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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头的变化很大,等送走了知县大人,苏泰终于忍不住问道:“俺咋记着以前院子没这么宽呢?”
“哦,左邻右舍已经把宅子送给咱们了。”大伯轻声解释道。
“啊?那他们住哪,搬走了?”苏泰问道。
“没有,已经投靠咱们家了。”苏有金道:“邻里邻居这么久,实在不好拒绝。”
“何止是左邻右舍,现在府上的婆子家丁,已经十几号了。”大伯娘头疼道:“我看他们整天闲着就难受,可真不知道怎么指使他们。”
“嬢嬢,专业的事儿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苏录闻言便笑道:“我把田总管叫来,帮你理顺一番?”
“那感情好啊。”大伯娘闻言大喜。他们家在泸州的摊子更大,老板娘今年怀孕生孩子,基本上就是甩手掌柜,家里店里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都是田总管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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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数日,安床。
这年月安床,并不只是买一张好床安上就完事儿,而是一项极重要的婚仪。因为婚床承载着婚姻最重要的使命——子嗣传承、婚姻顺遂、家族兴旺。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床作为孕育子嗣之地,安床仪式本质是‘祈子仪式’,自然要郑重其事。
人们认为安床的方位、时辰,以及安床人若不合规矩,会导致夫妻不和、不孕不育等各种不祥。
所以安床之前,要先请阴阳学的先生来看过方位、选定时辰,还需要请‘全福人’主持,在孝中的、八字相冲的、命不好的人都要回避。
因此哥仨安床的时间都不在同一天。
苏录最晚,是在九月廿六,婚礼前两天安床。
他的婚房设在第四进院的正房中。巨大的雕花红木拔步床稳稳立在屋中吉位,床头朝东南子孙位。床榻铺着龙凤呈祥锦被,鸳鸯戏水褥子迭得方正,大红帐子垂至地面。
此时是戌时初,床前烛台上燃着龙凤喜烛,烛火摇曳,映得满室通红。
烛台前摆着和合二仙瓷像,像前供着装满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核桃、栗子的描金漆盘。
这时候是有花生的。
戌时二刻,老苏家头号全福人,德高望重大伯娘身着盛装,在铜盆中用艾草水净手,再取三炷香点燃,带着老苏家二号全福人小婶,对着和合二仙三叩首,朗声道:
“天地吉庆,日月昭彰,今有苏氏解元郎大婚,吉日安床,恭请和合二仙赐福,佑新人夫妻和睦,子孙绵延!”
然后小婶端起两个漆盘,大伯娘先将红枣桂圆,顺着床沿缓缓撒下,口中念道:
“撒把红枣,早生贵子;撒把桂圆,团团圆圆!”
小婶又端起两个漆盘,大伯娘再一手抓把花生,一手抓把莲子,高高扬起,落在褥子上四散开来:
“花生落地,儿女双全;莲子饱满,夫妻同心!”
小婶端起最后两个漆盘,大伯娘将核桃栗子,轻轻撒向床尾,道:
“核桃壳厚,家宅稳固;栗子饱满,早立家业!”
三轮果撒完,大伯娘又用桃木梳在锦被上虚梳三下,念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然后小婶又把冬哥儿领进来,让他坐在床沿上。
大伯娘塞给他一把花生道:“乖冬哥儿,坐一坐,压一压,你三哥三嫂来年添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