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勤跟朱琉同年中的举人,只是那时朱琉年方十八,成绩又远高于他,结果夺走了所有的光彩。
之后连续四科,两人都结伴进京,又齐齐铩羽而归,在最后一次归途中,都发誓不再入棘围白白遭罪了!
读书人不出仕只能教书。其实他早早就谋了鹤山书院的教职,并决心在这里干一辈子。甚至后来考进士,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当山长。
而朱琉之前一直四处游学,无所事事,这让周山长终于在心理上平视乃至有点俯视对方了。
谁知朱琉回头就当上了太平书院的山长,而且去永宁之前,他还来找老山长深谈过的。这让周勤隐约有些担心,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取而代之。
所以他选了泸州最好的苗子,用书院最好的师资力量,倾尽全力地培养,就是为了在明年的童试中吊打太平书院,
结果朱琉在山里教了一年,推荐来的两个学生,刚一进门就吊打他全校……这让周山长情何以堪?
所以他才遮遮掩掩,不想让这两个学生立即参与排名……想等过上两三个月,在他们身上打上鹤山书院的烙印再说。
老山长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才会说那样的话吧。
既是为了让他安心,也隐含着敲打之意。
“德嘉贤弟这回真能实现突破?”周山长不由自主地问道。
对朱琉这次会试,他的心态十分复杂,既希望这位难兄难弟能一尝所愿,又不想看到他风光高中,显得自己太过可怜……
“能。”庞山长指着苏录和朱子和的卷子道:“你没发现这两份卷子虽然破题立论各不相同,但文脉经纬、源流一贯吗?”
“是。”周山长点头道:“他们都是德嘉老弟的高足,源出一脉实属正常。”
“德嘉既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说明他的文章终于突破了昔日的窠臼,臻于大成了!”庞山长十分欣慰道:“看来此次太平书院之行,他收获良多呀!”
“那真是太好了。”周山长鼓足勇气道:“倘若德嘉老弟真如山长吉言金榜题名,那学生愿意去太平书院接他的班!”
鹤山书院的常务副山长,在泸州正经算是名流,所有大家族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三节两寿还要代子弟孝敬。所以日子很滋润,里子面子都很丰厚。
去鸟不拉屎的大山里当下院的山长,堪称流放了,也算是他的自我惩罚了。
“呵呵,你哪也不许去。你走了谁管这一摊啊?”庞山长却断然摇头道:“总不能丢给我个八十老头吧?”
“山长,学生知道错了。”真人面前说不了假话,周山长羞赧道:“我这就去重新排名,把他两个升到诚心斋!”
“算了。”庞山长缓缓摇头道:“那别人就都知道,老夫打了你的脸,往后你还怎么保持威信?”
“山长……”周山长感激地热泪盈眶。
“不必如此,我都是为了书院考虑的。”庞山长却又笑道:“再说你就算把他们升到诚心斋,他们就能吃得饱吗?”
“确实……”周山长颓然道:“我能教的,德嘉贤弟都已经教过了。”
“把他们交给我吧。”便听庞山长石破天惊道。
“山长要亲自教导他们?”周山长吃惊地看着老山长。
“呵呵呵……”庞山长笑道:“见猎心喜,按捺不住啊。”
“你老人家的身体吃得消吗?”周山长关切问道。
“我又不教他们治经,只是指点一下文章,能费多少精力?”庞山长笑道:“老夫把下棋的时间拿出来,你让他们每天早来一个时辰就行。”
“是。”周山长应声道:“那也把他们升到诚心斋吧,多吃一口算一口。”
“不。”庞山长却摇头道:“你没仔细看德嘉的信吗?”
“看了……”周山长心说但没仔细看。一看到那个臭不要脸的违背誓言又去应试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好的大家一起摆烂,他却又偷偷努力,什么玩意儿嘛?!呸,下贱,哪怕打声招呼呢……
“你忘了德嘉在信上说,那个叫苏录的孩子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带着身边的同窗一起变好。”庞山长笑眯着眼道:“老夫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样的本事?”
“那就听山长的……”周山长明白了,老山长还是没放弃正意斋和刘大川,想再拉他们一把。
但说实在的,周山长觉得老山长异想天开了。怎么能把拯救一班学生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学生的身上?苏录要有那本事,还上什么学,直接开个书院得了!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异想天开…
但是山长的决定,他还是会坚决执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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