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黥骨劫起(1 / 2)

永徽三年的槐序之月,长安城东市的槐树叶无风自动。

翰林学士陆衍的批卷朱笔突然悬在半空,羊毫尖端凝聚的血砂在宣纸上洇出朱晕。

这份国子监考生的《兰亭序》临摹卷,第十二个\"之\"字的竖钩竟生出了蛇信般的分叉。

\"怪哉。\"陆衍用镇纸压住微微卷起的纸角。

暮色穿过太学馆的雕花木棂,在青石地砖上投出细密的龟裂纹。

当他再次蘸取朱砂时,发现考生的墨迹正在渗出水纹——不,是某种幽邃黑雾正从字里行间渗出,宛如千百条细小的墨蚺在宣纸下蜿蜒。

\"祭酒大人!丙字号考房有人昏厥!\"门外传来书吏惶急的呼喊。

陆衍起身时衣袖带翻青瓷笔洗,却在泼溅的水光里瞥见更骇人的画面:

满墙悬挂的考生答卷正在同步渗出黑雾,那些魏晋风流的字样扭曲成密密麻麻的符咒,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腐纸气息。

当陆衍的朱笔终于点在出错的竖钩上,宣纸突然发出帛裂之音。

他看见自己的食指被纸张裂口咬住,那些蛇形的墨雾顺着朱砂痕迹钻入血脉。

剧痛从指尖窜向后颈时,他恍惚看见案头铜镜里的倒影——自己的颈椎浮现出殷红篆文,像被无形刻刀篆写的活字印版。

\"黥刑...\"陆衍踉跄扶住紫檀案几,突然发现记忆正在溶解。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成名作《洛神赋》正在意识深处瓦解,那些锦绣骈文如同暴晒的春冰,化作满地无法拼接的残简。

墨香突然变得血腥刺鼻。陆衍撞开房门时,看见整个国子监考场被黑雾笼罩。

三十六个考房的窗棂都在渗出墨汁,在地上汇成冒着气泡的浊流。

远处的朱雀门檐角,残阳仿佛被泼洒了隔夜陈墨,晕染出病态的暗紫色。

\"快取清水!昏迷的考生在抽搐!\"司业抱着个七窍渗墨的书生冲过游廊。

陆衍想要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浮现出《兰亭序》的残缺字迹——那些王羲之的飘逸笔锋此刻却像蜈蚣的百足,正在他皮肤下游走。

夜幕降临,如墨的黑暗逐渐笼罩大地,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这寂静的时刻,陆衍却独自蜷缩在翰林院藏书阁的一角,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藏书阁内,灯光昏黄而微弱,宛如风中残烛。

陆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本本古老的典籍。

这些典籍承载着历史的厚重和智慧的光芒,然而此刻,陆衍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它们身上。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支琉璃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容。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努力集中注意力,但身体的不适却让他难以专注。

陆衍正在核对历代典籍,试图从这些文字中找到一种方法来镇压体内翻涌的墨毒。

墨毒,这是一种罕见而致命的毒素,一旦侵入人体,便会在血液中肆虐,侵蚀人的身体和灵魂。

陆衍不幸中了这种毒,如今毒素在他体内疯狂蔓延,让他痛苦不堪。

他想起了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那是一篇充满悲愤与哀思的书法作品。

陆衍相信,这篇文稿中蕴含的力量或许能够克制墨毒的侵蚀。

于是,他翻开了《祭侄文稿》,逐字逐句地研读起来,希望能从中汲取到一些力量。

然而,每当他的记忆里浮现出《洛神赋》的章句时,他的颈椎上的篆文就会突然灼烧起来,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

那篆文是他身上的一道神秘印记,与墨毒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每当篆文发作,那些原本优美的辞藻就会在他的脑海中熔化成淌着黑血的铅字,让他的头痛欲裂。

子时的打更声穿过重门,陆衍突然在《书断》残卷里发现端倪。

某页夹带的泛黄纸条上,有前朝书吏用飞白体记录的怪谈:

贞观十九年,太宗皇帝秘藏《兰亭序》真迹于昭陵那夜,长安七十三坊的碑帖铺子同时失火,十二位临摹过真迹的拓工全部变成了哑巴。

阁楼外传来瓦片碎裂声。陆衍扑到窗前时,正看见值守的书吏在月光下焚烧某份案卷。

跳跃的火光里,那些被投入火盆的宣纸竟然发出婴啼般的尖叫,灰烬在空中聚合成半幅残缺的《快雪时晴帖》。

陆衍心中一惊,顾不上危险,冲下楼去。

那书吏见他赶来,眼神惊恐,转身就跑。

陆衍紧追不舍,一路追到了太学馆后的废园。

废园里荒草丛生,月光洒在断壁残垣上,透着股阴森。

那书吏突然消失在了一口枯井旁。陆衍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听到井中传来低沉的吟诵声,似乎是《兰亭序》的词句。

就在这时,一只墨色的手从井中伸出,抓住了陆衍的脚踝。

他奋力挣扎,却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井里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