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边,一口馒头一口白菜地吃着。电饭锅的指示灯红通通的,照着他脸上的皱纹,那些皱纹里还嵌着白天没洗干净的水泥灰。吃到一半,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
\"爸,你还好吗?\"儿子的声音有点模糊,像是在公共电话亭里打的。
\"好,挺好的。\"老常赶紧咽下嘴里的馒头,\"工地上活儿多,忙得很。\"
\"我妈让我问你,下个月的生活费能不能早点寄过来?我学费该交了。\"
老常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能,爸这两天就给你寄过去。你好好学习,别操心钱的事。\"
\"知道了,爸,那我先挂了,长途贵。\"
\"哎,等一下。\"老常急忙说,\"让你妈...让你妈也注意身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嗯\"的一声,就挂了。老常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半天没放下。
吃完晚饭,他把碗筷洗干净,放在桌子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仓库里亮起了一盏盏昏黄的灯,隔着薄薄的隔板,能听到邻居们的咳嗽声、说笑声,还有收音机里传来的戏曲声。老常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听《水浒传》,尤其喜欢武松打虎那段。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老虎,浑身是劲,什么都不怕。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更像那只被关在动物园里的老虎,磨掉了爪子,也没了脾气,只能在笼子里来回踱步。
半夜里,仓库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推门。老常起身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洒在空地上,把杂草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条蛇。他想起白天在工地上看到的招工启事,说是有个去新疆的工程,要干两年,工资给得高,就是条件苦点。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早就空了。他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空罐头瓶,里面装着一些烟蒂,是他平时捡的。他挑了个长点的,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
烟雾在昏黄的灯光里慢慢散开,老常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起儿子上次寄来的照片,已经长成半大小伙子了,眉眼像他,就是比他白净。照片背面,儿子写着:\"爸,我考上重点高中了。\"
他掐灭烟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锁。里面放着他的工具箱,锤子、扳手、螺丝刀,都擦得锃亮。这些年不管到哪儿,他都带着这些家伙,就像战士带着自己的枪。
他拿起那把用了十几年的瓦刀,刀身被磨得薄薄的,却依旧锋利。他用手指摸了摸刀刃,冰凉的感觉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想起第一次用这把瓦刀的时候,是给村里的小学盖教室,他亲手砌的墙角,方正得像块豆腐。
天快亮的时候,老常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工地上,脚手架搭得老高,直插云霄。他背着工具包往上爬,一步一步,稳得很。爬到顶端的时候,他往下一看,媳妇和儿子正站在
第二天一早,老常被隔壁的动静吵醒。他起来洗漱完毕,把那颗没吃完的白菜装进帆布包,又带上工具箱,锁好门。走到仓库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公交站走。
路过那个招工启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地址和联系电话,掏出手机记了下来。阳光慢慢升起来,照在他身上,把影子踩在脚下。他紧了紧肩上的工具箱,大步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着,像一只老虎,正在慢慢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