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台的偏殿内,熏香袅袅。
往日里奢靡的甜香被刻意换下,清苦的檀香味弥漫开来,冲淡了宫殿固有的脂粉气。
三公主璇玑早已装扮妥当。
她没穿最爱的浓艳宫装,反而换了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裙。
料子是顶级的软烟罗,上面却没有半点繁复刺绣。
长发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白玉簪。
脸上薄施脂粉,刻意画出几分憔悴苍白,连唇色都用得极淡。
她端坐在窗边的绣墩上,微微侧身,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目光低垂,眼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红痕。
整个人就是一株刚经历过风雨,亟待人来呵护的娇弱花朵。
她把角度都算计好了。
要确保林清玄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她这副我见犹怜、与平日判若两人的模样。
她太懂男人了。
尤其是林清玄这种看着冷心冷肺的,最吃这一套破碎感,最容易被激起保护欲。
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终于出现在殿门口。
璇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立刻将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缩起,用一种带着细微颤抖,又故作坚韧的嗓音,轻轻唤道:
“元觉……佛子。”
她在等。
等着从他眼中看到惊讶,看到怜悯,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动容也好。
然而,林清玄踏入殿内,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那眼神扫过殿中的梁柱,扫过地上的蒲团,也扫过了她。
是的,扫过了她。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没有片刻停留,她和这殿里任何一件摆设,毫无区别。
他径直走到殿中央。
在鹂妃指定的那方蒲团前,从容坐下。
自始至终,没看她第二眼。
更没对她那番精心营造的“楚楚可怜”,给出任何反应。
璇玑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空处。
那声饱含情感的轻唤,石沉大海,连半点涟漪都未曾激起。
她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脆弱的姿态,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羞愤,火辣辣地爬满了整个后背。
林清玄已经闭上双眼,双手结印,薄唇微启。
清泠平缓的诵经声在殿中流淌开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梵音阵阵,字字清晰。
那经文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疏离。
它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世间一切红尘纷扰、儿女情长,彻底隔绝。
他听见了她的呼唤。
他也看见了她的姿态。
但他选择了最彻底的无视。
在他眼中,她与任何一个来听经祈福的信众并无不同,甚至,还不如一个真正虔诚的信众。
璇玑死死盯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听着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诵经声,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林清玄!你竟敢……你竟敢如此无视我!】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表演,在这男人绝对的“空”与“静”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一旁的鹂妃冷眼看着女儿脸上那根本藏不住的挫败与恼怒,心中冷哼。
【早就跟你说了,这套对他没用。】
【这佛子,心是石头做的。】
殿内,只有清心咒文(心经)在持续回荡。
它超度着不该有的妄念,也冰冷地敲碎了某人精心设计的幻梦。
璇玑这才明白。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尊贵的公主身份,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她恰到好处的眼泪,通通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