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陆爱舒耳根都红透了,
"您别听爷爷瞎说!
"
*
1977年冬月十八,军属大院里张灯结彩。陆爱舒穿着崭新的军装,领口别着小红花,站在贴着大红喜字的老槐树下,望着院门口的方向。
"来了来了!
"孩子们欢叫着跑进院子。只见宁英涛骑着锃亮的
"永久
"牌自行车,后座绑着大红绸子,车把上还挂着个崭新的收音机。他身后跟着几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推着辆板车,上面摞着缝纫机的木箱子。
两个老军人站在堂屋门前,军装熨得笔挺。宁南星捋了捋花白胡子,看向身旁的陆振东:
"老陆啊,这门亲事...
"
"别叫我老陆,
"陆振东板着脸,
"我闺女这就要...
"
话音未落,自行车铃铛声已经到了院门口。宁英涛跳下车,看见岳父铁青的脸色,立刻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我来接爱舒同志!
"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笑声。陆爱舒红着脸跺脚:
"傻样!今天不用敬礼!
"
新人并肩站在贴着
"喜
"字的毛主席像前。后勤处张处长清了清嗓子:
"首先,让我们共同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
"
宁南星和陆振东站在两侧,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丫,在他们肩章的星徽上跳跃。
三鞠躬时,陆振东突然发现宁南星敬礼的姿势特别眼熟——拇指微曲,四指并拢的角度,和他们当年在晋察冀时的老首长一模一样。他悄悄碰了碰妻子的手肘:
"老头子到底是...
"
"你才想起来?
"苏明华白了他一眼,
"宁副司令当年在野战医院救过你的命!
"
酒席摆在院子里,八张八仙桌围成一圈。炊事班长老王掌勺,大铁锅里炖着酸菜粉条,每桌中间一碗油亮亮的红烧肉。陆谨行带着几个小战士挨桌倒散装白酒,顾婉君和女兵们忙着包白菜馅饺子。
宁南星借着敬酒的机会,把陆振东拉到角落的枣树下。两个搪瓷缸子碰在一起,酒液晃出细碎的波纹。
"老连长,
"宁南星眼睛发亮,
"当年你在战地医院偷喝我药酒的时候,可没这么磨叽。
"
陆振东手里的缸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他一把抓住宁南星的手腕,那儿有道蜈蚣似的伤疤——正是当年替他挡弹片留下的。
新人来敬酒时,看见两个老头子红着眼眶在掰手腕。宁英涛困惑地看向妻子,陆爱舒笑着把搪瓷缸子塞到他手里:
"别管他们,咱们去给妈敬酒。
"
夕阳西下,院墙上的大红喜字被镀了层金边。缝纫机摆在东厢房窗口,收音机里正放着《东方红》。陆振东喝得满脸通红,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
"闺女!这是爸攒的工业券!
"布料展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张淡蓝色票据。
宁南星也不甘示弱,把一串钥匙拍在桌上:
"筒子楼的分房指标!
"
围观的人们发出惊呼。新娘却突然哭了——她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和宁爷爷手背上交错的老伤疤。两个搪瓷缸子又在半空相撞,酒香散在暮色里,和饺子出锅的热气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