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岁手里晃着半瓶碘酒,瓶身标签早就没了,他对着光看了看,嗤笑一声:“这玩意儿过期了吧?闻着跟醋似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拧开瓶盖,往宋归程整理好的器械盘里倒,液体溅起细小的水花,落在他手背上,他也不在意,反而用胳膊肘撞了撞宋归程的肩膀,“归程,你觉得这里像不像杀人事后现场?”
宋归程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一把止血钳,正在检查咬合处的磨损:“嗯。”
东西凌乱,满是血迹,器材生锈,的确很像杀人的事后现场。
陈温屿被分配到给药品分类,这对记性不好的他来说显然是个难题。他捧着一摞药瓶,站在药柜前皱着眉,瓶身上模糊的标签让他犯了难,刚想问问林彩雯,转头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只盯着其中一个棕色药瓶发呆。
“这个……应该放哪里?”他声音不大,带着点不确定。
宋归程正好走过来,看了眼药瓶:“这是避光保存的针剂,放最上层的暗格里。”
他伸手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身时顿了顿,瓶底沾着点干燥的泥土,不像是卫生所该有的东西。
林彩雯找出一副橡胶手套戴着,正在整理过往的医疗记录,她对陈温屿道:“分不清的就先放一边,我等会儿来理,你先把标签清楚的分出来就行。”
记录本纸张泛黄发脆,林彩雯指尖捻着纸页,目光扫过上面褪色的字迹。大多是些潦草的病情记录:“发热三日,咳铁锈色痰”“皮肤瘀斑扩大,伴呕血”……字迹出自不同人之手,有的工整,有的潦草,最后都停留在“对症处理,效果不佳”的结论上。
忽然,指尖触到一处粗糙的凸起。
林彩雯顿了顿,将那页纸抚平。台灯的光线下,一个暗红的指印赫然印在纸页右侧,指腹的纹路依稀可见,像有人咳血时不小心按上去的,又像被人死死攥过,边缘晕开淡淡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
林彩雯凑近了些,眉头蹙得更紧。这指印恰好覆在“患者夜间突发抽搐,呼吸骤停”的记录旁,血渍渗入纸张,连带着底下的字迹都变得模糊。
再往后翻,更多的血冒了出来。有的是指尖点染的血珠,零星落在药品清单上;有的是半只手掌印,横跨在死亡一栏,仿佛要将“死亡”两个字遮住。
最刺眼的是最后一本记录本的封皮,赫然印着一个完整的血手印,印着五根完整的手指,还卡着几根干枯的头发,像是从什么人头上拽下来的。
林彩雯的呼吸微不可察地顿了半拍。她见过太多血迹,手术台上的、急救室里的,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些干涸的血手印里,仿佛裹着某种无声的挣扎。
她翻到记录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末尾的签名被血渍糊住了一半,只能看清一个走字底。
林彩雯将有血手印的记录本单独摞到一边,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这些记录本该是生命轨迹的凭证,如今却成了模糊不清的谜团,每一页都浸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这些血迹是濒死的挣扎,还是想要掩盖什么秘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刮过玻璃,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彩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寒意。作为队长,她不能慌。这些血手印或许是线索,或许只是副本的障眼法,但无论如何,都得记在心上。
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陈温屿那边突然传来玻璃碎地的刺耳脆响。
宋归程立刻看过去,只见陈温屿不知看到什么,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在药柜上,格子里的药瓶哗啦啦晃了一阵,有两瓶没站稳,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玻璃碎片溅到脚边时,他又眨了眨眼。
陈温屿喊着宋归程:“哥,哥!”
宋归程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脚边的玻璃碎片上,眉头微蹙:“手没被划到吧?”
陈温屿的脸色发白,手指发凉,攥着清单的手微微发颤,他正要告诉宋归程刚才看到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忘了。
他要说什么来着?
陈温屿张了张嘴,脑子里像被塞进一团乱麻,刚才那骇人的画面明明还在眼前晃,可具体要告诉宋归程的话,却像指间的沙一样溜走了。
“我、我……”陈温屿急得脸都涨红了,手指着刚才那瓶药,却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就是……我刚才……好像……”
宋归程耐心地等:“怎么了?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还是药瓶有问题?”
陈温屿皱着眉使劲想,太阳穴突突地跳,可越是用力,记忆就越模糊,只剩下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心里打转。
他抓了抓头发:“我不记得了。”
宋归程知道陈温屿记性不好,却没想到整理药物会出什么问题,是他疏忽了。
刚才的异常,分明是副本在示警,陈温屿撞见了,却偏偏在最该说出来的时候忘了……是他的责任。
宋归程对时岁说:“时岁,我这边器材快整理完了,一个人就行了,你和小屿一起行动吧。”
时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陈温屿正拿着一瓶药对着清单发呆,半天没动静,忍不住低笑一声:“怎么,怕他把药当饮料喝了?”
宋归程没接他的玩笑,只是道:“陈温屿记性不好。”
时岁挑眉:“之前在永定楼那个副本,瞧着没这么傻啊。”
宋归程摇头:“等出了副本再说。”
“行吧,”时岁耸耸肩,拍了拍手,几步走到陈温屿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陈大富,魂游到哪去了?”
陈温屿被他晃得回神,茫然地抬头:“陈大富?”
时岁:“嗯,喊你呢。你富得流油了,每个副本都雇人陪你过,名气大,又富,陈大富这名字多适合你。”
陈温屿没深究这个名字,只是把清单往时岁面前递了递,“时岁哥,你帮我看看……”
两人一个念清单,一个放药。
陈温屿心里那股恐慌还没散去,总觉得那些字迹在眼前晃,像是活过来似的。可却像找到了主心骨,拿起药瓶的手都稳了些。
宋归程看着他们的身影,肩线稍稍放松。
副本里的危险藏在暗处,无论如何,他得护着这两个家伙。时岁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心思活络,有他盯着陈温屿,总能少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