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们这小镇上,学堂里只有齐先生一位老师,教书不要钱,很受人们尊敬。
在课堂上,齐先生的规矩便是天,就拿这打手板来说,你要敢躲,就会被先生抓去绑到柳树上打十倍次数的屁股,他曾经有幸经历过一次,疼的三天三夜都睡不着!
“回家写你作业去,假期结束我亲自检查!”
“是,先生。”
大虎抽噎了一下,没敢有半点违背,赶紧一溜烟转身跑回家去了。
“怎么,不愿抬头见我,不想认我这个老师了?”
齐先生嗓音微寒,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男孩问道。
“学生无颜面对先生。”
余平安怔怔地抬起头,不敢直视齐先生的眼睛。
从前在学堂的时候,他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齐先生也曾亲口说过他未来是能考书院的苗子,要好好努力,待他是特殊的好。
然而自打年初开始,他二婶就给他订下目标,每天必须卖完一大筐山药,不然就不给他吃饭。
所以没辙,他便只能整日出来卖药,已经有半年多没去过学堂了。
“哼!”
齐先生冷声一哼,手里紧紧攥着戒尺,似乎也想狠狠教训一顿面前这个不成器的学生。
然而。
看着余平安那被太阳晒得干裂的嘴唇,爆皮的小脸,被药筐压的弯腰瘦弱的身板,他的眼里最终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忍,冷着脸从兜里掏出一串铜钱:
“正好中午没吃饭,给我来点山药!”
余平安一愣,而后嘿嘿一笑,赶忙解下药筐。
仔仔细细地挑了其中成色最好的几根,绑在一起交给齐先生,让先生满意了之后,他才接过铜钱。
“谢谢先生了。”
“我不是你的先生!”
余平安一愣,又有些愧疚且委屈地低下头。
齐先生见状,知道自己说的狠了,便难得语气柔和地说道:
“余平安啊,有空你得多来上学。”
“读书才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整天这样跑来跑去是没用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先生。”
余平安低着头,小声应和着。
他当然也想去上学,只是他也得吃饭……
“唉。”
齐先生叹息,有些同情,有些不忍。
看着那一大筐山药,他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已经没有一文钱,于是最终他只能什么也不说,又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背影消失在小巷里。
余平安这才抬起头来,眼角有些泛红地,对着先生的方向作了一揖。
……
……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天还没黑透,山药总算是卖完了。
已经饿了一天的余平安,眼睛放光地跑回家,在乡土路上掀起一片烟尘,心想今天晚上会吃什么美食呢?
然而,等到余平安好不容易跑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院子的大门怎么也推不开。
似乎是从里面锁上了。
“咦,没人吗?”
余平安愣了一下,又使劲儿推了下门,确认推不开后,便扣住门栓敲了三下。
“砰砰砰……”
“二婶?”
“砰砰砰……”
“二叔?”
一连敲了几声,都没人应。
余平安满脸疑惑地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房子上的烟囱,赫然冒着鼓鼓白烟,显然是有人的。
而且不仅如此,听力极好的他,还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
余平安皱着眉,凑近铁门扒着门缝,眼神朝里面看去。
只见,二婶二叔还有表弟三人,赫然在院子里摆桌吃着晚饭,津津有味。
而在看清楚那桌上的菜品后,余平安的眼睛,也是瞬间瞪大。
“豆角,糖饼,还有……烧鹅!”
看见那只金黄色淌着汁水的烧鹅,男孩心头一震,连忙透过门缝大喊道:
“二婶,二叔,是我啊!”
“我是余平安!”
“快吃快吃……”
院内,只见三人拿着筷子,飞快地扒拉着那只烧鹅还有豆角米饭,连骨头都赶紧丢给地上的狗子,似乎生怕肥水流出去了一般。
余平安见状,又赶紧敲门呼喊,小脸苍白焦急。
不是他馋,实在是因为油腥这东西,他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
“二婶……喊什么呢,跟哭丧似得!”
“门外有新采下来的山药,隔壁村李老头要的,你快点给人送去!”
余平安闻言一怔,看了眼旁边准备好的药筐,又吞了口唾沫,冲着门内说道:
“可是我卖了一天山药了,都还没吃饭呢。”
“还能饿了你不成,那里面不是有两个馒头吗!”
二叔一边啃着鹅腿,一边头也不回地粗声喊着。
余平安闻言再度一怔,低下头。
只见,那装着一箩筐山药,都是污泥的篮子侧面,赫然放着两个干干巴巴的窝窝头。
上面有些许红色,似乎是沾了辣椒。
“赶紧去送,一边送一边吃,别总想着偷懒!”
大虎在院子里,也是满嘴流油地得意喊道,心想老子拿不下李青瑶还拿不下你?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吃的更加津津有味。
余平安听着看着,小脸沉默,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蹲下身子,把那两个窝窝头拿出来擦干净,背起篮子去送药了。
乡间小路上,少年就着沙尘与泪水,把馒头和辛酸全都咽进肚里。
“也好,也好,只要活着就好。”
余平安呢喃着,路过许多人家,看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他的情绪不由得再度低落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再过两年,我十四岁,一定会比现在幸福的吧?”
余平安低声呢喃着,强行挤出一抹微笑,继续往前飞快地跑去,似乎恢复了活力。
然而,也正因如此。
少年便没注意到,就在他刚刚喃喃自语完的一瞬。
别在自己腰后面,那把无鞘的锈剑,竟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掉下一片铁屑。
似乎,是在对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