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庄园,墙头站满了人,持着弓箭大盾,个个紧张的汗流浃背。
“郎君,先前贼兵过境,被索走了五千石粮,如今王愔之过来,又索要三万石粮,这比贼兵还狠啊!”
张绍二十出头的模样,也站在墙头,身边一名老仆悲愤控诉。
“世道如此,如之奈何?”
张绍摇摇头道:“且等一等,待那王愔之过来,先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再说!”
墙头下,骑兵炫着技,尤其是段谷合部和薛雀儿部,似乎杠上了,你来个蹬里藏身,我来个返身回射,正中一只探头探脑的狐狸。
你来个疾驰换马,我再来个站马鞍上控马,兴之所起,还金鸡独立。
把墙头一众张家部曲看的眼花缭乱。
张绍不由赞道:“怪道那王愔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此强兵在手,何事不可成?”
“郎主,那边过来了!”
那老仆向远处一指。
就见一片浩大的烟尘腾起。
难以计数的军卒,骑着骡子驴子,浩浩荡荡的赶来。
虽然看似颇为杂乱,但大体上,是呈个扇面,大车集中行驶,随时可以作战。
“嘿!”
张绍嘿的一笑:“听闻那王愔之两年前奔出建康时,身无长物,只有百余手下,想不到短短两年时间,竟有了数万兵马。
你看,光是置办这些牲畜,就非寻常人所能为之。”
“郎君的意思是……要投效王愔之?”
那老仆迟疑道。
张绍不置可否道:“这世道,好不了,自元帝携北伧南渡以来,我张顾陆朱四家,备受压制,转而扶持长城钱氏、吴义沈氏、义兴周氏。
但可笑的是,当这几家真正忠于晋室时,又扣以谋反之名将之剿灭,北人对我吴人,如防贼般防的紧啊。
如今经百年折腾,晋室气数已尽,我家从未受过晋恩,怎能给晋室陪葬?
我观那王愔之对吴人颇为亲善,与贺江梅定了亲,算是我吴人的半个女婿了,且行事有分寸,若确有经世济国之才,投靠他又有何妨?”
那老仆迟疑道:“南郡公亦一统荆江上游,不日必定东进,郎君要不要再观望一番?”
张绍摆摆手道:“桓玄奸狡小人,与殷杨之辈尔虞我诈,纠缠数年方才侥幸胜出,此人不过是仰仗桓宣武的余荫作威作福罢了。
他若龟缩在荆江二州,或可苟延一段时日,可一旦东进建康,必会露出不堪本性,败亡不远矣,投他岂非自寻死路?”
老仆不再多言。
割鹿军渐渐停驻,数十骑排众而出,至墙头百步处,一名身着褵裆衫的青年男子唤道:“庄园里可有张家主事人?”
张绍拱手道:“仆张绍,父讳名敞,来者可是王郎?”
“正是!”
王愔之也拱手。
张绍道:“我家与世无争,但求居有良田广宅,涉有舟车代步,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则有兼珍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
秋夏于别庐读书,有清泉茂林,竹木松柏,又有鱼池、土窟为娱目欢心之物,冬春之时,朋伴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尽兴而归,郡县佐吏,时尔拜访名家,咨以政事,辟为僚属,造福万民,此生足矣,王郎何故而扰耶?”
“哈哈~~”
王愔之哈哈一笑:“我家也如此作想,曾居于燕雀湖畔,夏食菱角,秋食莲藕,闲来观鸟飞鱼跃,听竹林涛声依旧,再携两三美姬登钟山远眺大江。
但见江水奔流不休,浪花淘尽了多少英雄,遥想昔日公谨小乔,弹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再观那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风春月,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矣。
唯家门剧变,不得不奋起搏那事功。
这一两年来,汝家频遭大难,兄若不奋力一搏,这大好家业,能守得住否?”
周围众人,现出了向往之色。
王愔之描绘出了一副美妙的画卷,不独是士人,谁不想过这样逍遥自在的日子呢?
奈何世道不许。
薛家子弟曾在王愔之的庄上住过小半年,经历过夏食菱角,秋食莲藕的美妙时光,不约而同的纷纷看了眼王愔之。
如果不是家门遭难,他会否过着这样悠闲的生活呢?
莫名的,薛银瓶竟有些心酸。
这该死的世道,生生把一个翩翩士子家逼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
张绍也怔怔看着王愔之,胸中臆气翻涌。
老实说,王愔之这段话,很对他的胃口。
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张氏在吴郡,原有十来处庄园,如今只剩这一处了,如果此地再失,张氏就无如无根的浮萍,连自己都养不活。
王愔之又道:“我欲去救援京口,兄何不领自家部曲与我同行,若能大破孙恩,乃大功一件,也好过枯守庄园,日夜提心吊胆。”
“王郎所言甚是,容我稍作准备,王郎先请进来一叙。”
张绍笑着挥了挥手。
“轰隆隆!”
吊桥放了下来,庄园中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