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温依旧,即便不出战,每日里,孙恩营中都有老弱妇孺猝死。
刚开始,还有人把尸体装车,拖去远处掩埋,但随着战事不利,人也渐渐疲乏,就不是那么太愿意了。
以致于有的尸体烂了两三天,都没人上报,军营中,尸臭熏天。
孙恩特意下了严令,这才好一些,每日傍晚,都有军卒于各处营寨中搜寻,将尸体集中起来,趁夜掩埋。
这一日,山阴城外,又是杀声震天。
孙恩、卢循、徐道覆,及沈穆夫等人聚在临时垒起的土丘上,望向城头。
大半个月过去了,仍没有任何攻克的迹象。
军中开始有不满的情绪蕴酿滋生,但他们也无法可想,只能严令督战队加强控制。
“师君,师君!”
一骑急速奔来。
孙恩顿时心里一个格登,此人正是散布在北面的斥候之一,专责监视北府军动向。
那斥候滚下马背,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君,北府军已于前夜渡过浙江,正向我军开来,仆回返时,前锋已至正北方三十里!”
该来的还是来了!
倘若能早点打破山阴,何惧之有?
可是山阴久攻不下,将被迫与北府军野战,能行吗?
“诸君匆慌!”
孙恩忙喝道:“北府军虽有淝水大破苻秦之功,但太元九年(384年),刘牢之亦有五桥泽(今河北邢台东)之败,全军尽没,只身跃马过五丈涧,勉强生还,北府军元气大伤。
之后慕容氏攻打廪丘(今山东郓城县),高平太守徐含远频频告急,刘牢之怯弱畏敌不敢战。
如今十五年过去,北府军未遇重大战事,反干预朝政,争权夺利,还能有几分当年之勇?”
众将稍稍定下了心。
孙恩又问道:“何人领军?来了多少?”
斥候道:“仆远观之,看到了刘牢之的大纛,亲领先锋五千骑南下,后还有步卒辎重,连绵数十里,超过三万!”
卢循略一沉吟,便道:“师君匆忧。
此时已不可再战,暂且全军回营,稍作整缀,想那刘牢之轻兵疾进,人困马乏,正是我军破敌的天赐良机。”
许穆夫迟疑道:“倘若山阴出兵夹攻该如何是好?”
卢循如智珠在握,微微笑道:“刘牢之欲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山阴诸士族豪强即便一时看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
况且王愔之与刘牢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会助他?
怕是连一瓢水,一粒谷都不会给。
而我军遣精锐步卒,结车为阵,出寨邀战,刘牢之正亟须立威之时,怎敢避战?
如能一举溃之,师君必声威大振,再放话饶过王凝之与城内士族一命,山阴或不战而下!”
“好!”
孙恩暴喝道:“鸣金!”
“咣咣咣~~”
铜锣声大作。
孙恩军如潮水般的退却,城头守军都有些愣神,还没到点呢。
“贼寇不会无端退却,必是援军至矣,谢琰顿兵于吴兴,见孙恩势大,不敢率中军突进,或许来的是刘牢之!”
虞啸父眸光微闪,猜测道。
“哼!”
魏该哼道:“吴郡距会稽,仅一江之隔,刘牢之勒兵吴郡,逡巡不进,必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如今孙恩久攻不下,疲态初现,他却来了,怕是不怀好意呐!”
“来了总比不来好,且先整军再说!”
虞啸父摆了摆手。
守军得了喘息之机,就如浑身散了架般,纷纷躺倒在城头,起不来了。
北府军自北而来,退下来的贼兵挑选出精锐,聚于卢循寨中。
得闻信报,各家郎主带着部曲亲兵,包括王凝之与谢道韫匆匆赶至北城,向下眺望。
城下的民居废墟,已经被整肃的井井有条,街道上,摆放有拒马和鹿角,军卒依险据守,层层叠叠。
各家郎主眼里,均是现出了凝重之色。
这段时间以来,虞啸父和他们串联过了,都有灭了王愔之,瓜分贺家遗产之意。
可眼下观之,那军威之盛,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为了些许浮财,就与王愔之火拼,到底值不值。
说到底,贺家的遗产本不属于他们,他们只是见不得王愔之钱财美人皆得,眼红罢了。
如能探囊取物,他们不介意送王愔之去死,可是火中取栗的事情没人干。
有些人,甚至本能地离虞啸父远了些。
再看卢循寨中,金鼓阵阵,一派繁忙,一队队军卒,一辆辆大车,出寨门北行。
王愔之也打量了片刻,拱手道:“诸公,若各家凑出一支精兵,直捣枭巢,卢循必大败,再与北府军里外夹击,可一扫妖氛,涤荡乾坤。
此乃泼天巨功,唾手可得,诸公宁不取耶?又岂能叫刘牢之一人独占虚名耶?”
王凝之听的精神大振,忙道:“此言大善,诸家被贼寇围困多时,多有至亲死于贼手,诸公宁不报仇雪恨,切莫错失破贼的大好良机啊!”
“这……”
各家郎主相视一眼,均是看到了退缩之色。
开玩笑,你王愔之和刘牢之有仇,所以要和刘牢之争,可我们和刘牢之没仇啊,为何要搭上自家部曲去成就你的威名?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