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奉天殿。
天还未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殿前。
与往日的交头接耳,拉帮结派不同,今日的朝堂,气氛压抑得可怕。所有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那场惊天刺杀,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护国皇商陈玄倒下了。
这位一手掀起大明变革狂潮的男人,如今生死未卜。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那些在新政中利益受损的旧勋贵和保守派官员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准备在今日的朝会上,发起试探性的反扑,哭诉新政之弊,请求“与民休息”,将那些让他们寝食难安的变革,一一废除。
而对于那些支持新政的年轻官员和技术官僚来说,这三天,他们如同天塌地塌,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害怕那个刚刚开启的新时代,会随着陈玄的倒下而戛然而止。
龙椅之上,空空如也。
皇帝朱元璋并未临朝。
御座之下,太子朱标身着监国朝服,面容沉静,渊渟岳峙。他的身侧,破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腰佩长刀的身影——刚刚回京的靖海王,朱棣。
一个监国理政,一个持刀拱卫。
兄弟二人,如两尊门神,镇压着整个朝堂蠢蠢欲动的人心。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有本奏。”
来了。
朱标的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冷光。
“讲。”
“启奏太子殿下。”刘健的声音悲怆,带着哭腔,“自护国皇商推行新政以来,虽国库有所充盈,然天下骚动,民怨沸腾。商人逐利,废弃田亩;工坊兴起,人心不古。今皇商大人不幸遇刺,此乃上天示警,望殿下体察天心,顺应民意,暂缓新政,与民休息,以安天下啊!”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十几名官员跪倒在地,齐声哭喊:
“臣等附议!请太子殿下暂缓新政,安抚天下!”
一时间,奉天殿内,哭声震天,仿佛新政是什么万恶之源。
更多的官员,则是在犹豫观望。他们在看,看太子朱标的反应。
如果太子哪怕露出一丝的犹豫和退缩,他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将新政撕得粉碎。
朱标静静地看着下方跪倒的一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愤怒,没有驳斥,甚至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
他身侧的朱棣,会意地向前踏出一步。
“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
靖海王的长刀,被缓缓拔出半尺。
刀身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整个大殿的哭喊声,戛然而生。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看着那半截出鞘的利刃,和朱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他们从那张脸上,读懂了两个字。
——杀人。
“刘健。”
太子朱标的声音,终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为了百姓。那本宫问你,北平大旱,百万灾民易子而食,是你去赈的灾吗?”
刘健的身体一僵。
“黄河决堤,万顷良田沦为泽国,是你去堵的决口吗?”
刘健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倭寇袭扰东南,沿海百姓不得安宁,是你去荡平的倭巢吗?”
刘健的嘴唇开始哆嗦。
“帖木儿帝国虎视眈眈,陈兵边境,又是谁,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一个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俯首称臣?”
朱标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冷。
“这些,都是新政带来的。都是你们口中‘动摇国本’的护国皇商,带来的!”
“你们享受着新政带来的太平与富足,却在这里哭喊着要废除新政。”
“你们的圣贤书,就是这么教你们……忘恩负义的吗?”
最后四个字,朱标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刘健等人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感受到的,不再是那个仁厚的太子,而是一头初露獠牙的雄狮。
朱标没有再看他们,他的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孤今日,不但不会暂缓新政,还要宣布三件,关乎大明未来的大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