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号”的汽笛声如龙吟,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启航,也撕裂了应天府港口数百年来的宁静。
没有帆,巨大的船体却自行破开江水,涌动的白色浪花向两侧翻滚。两根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浓密的黑烟,如同两支指向天空的巨笔,书写着工业时代的第一行诗篇。
船上的老水手们,一辈子与风帆和缆绳为伍,此刻却只能呆滞地抓着冰冷的钢铁栏杆,看着脚下这头巨兽以一种完全违背自然常理的速度,逆着江风,奔向大海。
他们的世界观,正在被脚下钢铁甲板的每一次震动,无情地碾碎。
舰桥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左舵五度,航速提升至十二节,我们要在入夜前通过舟山群岛。”邓世昌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他的眼睛没有去看海面,而是紧盯着面前黄铜罗盘和一张铺开的精密海图。
朱棣站在他身旁,双手负后,眼中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他能感受到脚下锅炉传来的澎湃动力,那种将风浪踩在脚下的绝对掌控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邓舰长,”朱棣凭着多年的经验,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层,“今夜子时,风向转东南,我们若走外海航线,可借风力,航速至少能再快三节。”
这是老一辈航海家的智慧,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邓世昌闻言,并未抬头,只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在海图上轻轻一点。
“王爷,根据气象部门通过电报传来的最新数据,东南方向三百里外有一个低压气旋正在形成,子时风力虽大,但浪高将超过五米。‘镇远号’虽不惧风浪,但会影响航速的稳定性,并额外消耗百分之十五的燃煤。”
他又指向另一条用红线标注的航线。
“走这条内海航道,虽然航程远了五十里,但全程风平浪静。我们的蒸汽机可以保持在最优功率输出,最终抵达时间,只会比您的方案晚半个时辰,但燃煤消耗,能节省三分之一。”
邓世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朱棣:“大伯的作战手册第一条:战争,首先是一场成本核算。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赛船。”
朱棣愣住了。
他看着邓世昌,看着他手中那份写满了数字和符号的航行计划书,再看看那些一丝不苟地记录着锅炉压力、蒸汽温度的年轻军官们。
他忽然明白,他熟悉的那个依靠经验和勇气的战争,真的已经过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数据、公式和精密计算构成的,冰冷而高效的战争机器。
而他,就是这台机器的最高指挥官。
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好!就按你的计划来!”朱棣大笑,重重地拍了拍邓世昌的肩膀,“本王今天,也学到了一课!”
就在此时,一名通讯兵快步走进舰桥,递上一份刚刚通过旗舰搭载的短途电报机接收的加密文件。
“报告王爷!天眼系统传来最新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