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方才伊斐尔塔尔的所作所为，华悦就生不出半分同情心，反而觉得对方这“嫌弃”来得格外没道理。
简直又当又立的。
缘君留下的细胞也突然自肩膀跃起，跳上他头顶，就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老同事来。
“你失忆了？还记得多少？”
伊斐尔塔尔的注意力被细胞吸引，暂时压下了被吐槽的窘迫，语气重新变得严肃。
“千年前的战斗依旧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些模糊的碎片。”
华悦坦诚道，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绝影的剑格。
“但隐隐记得被杀时、绝影诞生的片段，他好像削掉了什么东西，剑光特别刺眼。”
绝影的剑刃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呼应这段模糊的记忆，伊斐尔塔尔的猩红瞳孔微微收缩，沉默半晌，又问道。
“……那些有点意思的能力呢？比如你当年绘画的那些图案圆圈、用符文去驱使未知图腾，转换不同属性能量的本事？”
“哦，那些啊。”
华悦想都没想就答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般。
“倒是一点没忘，毕竟是生来的天赋，我每天都在用，所以还挺熟的。”
伊斐尔塔尔彻底沉默了。
祂定定地看着华悦，猩红瞳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先是诧异 “你居然真的记这个”、再是无奈 “重要的事怎么不记”，最后只剩几分难以掩饰的“离谱”。
祂眼神怪异地上下打量华悦一番，喙尖动了动，好几次都想开口吐槽——
你这失忆是按‘有用没用’挑的？千年前的战场细节记不住，困吾的笼子编法倒记得门清？人类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分类记忆的？
可话到嘴边，又被祂给强行咽了回去。
毕竟是执掌“死亡”的神只，总不能跟一个失忆的人类计较“选择性失忆”这种小事情——
传出去了，岂不是丢了祂身为神只的逼格？
“也就是没了过程却记得结果，倒是省了吾一番口舌……不错，就是这精灵诞生的时候。
吾确实是给了你祝福——但可不是什么好心庇护。”
伊斐尔塔尔边说着，边用尖喙指了指绝影，语气没了之前的“恨铁不成钢”，反倒添了些回忆的玩味，像是在回想一段格外有趣的往事。
“千年前那一战，你我可是真刀真枪地痛击过彼此：你捅吾翅膀的那剑，剑尖带着的寒气，至今吾都记得；
不过吾也没让你好过，一爪撕了你本相的三分之二——哦，后来想想，倒也不全是吾的功劳。
是你自己为了护住身后的人，硬生生把快溃散的本相又扯碎了些。”
祂顿了顿，猩红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锐光，语气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总之，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就是‘恨不得把对方弄死’的程度吧。”
华悦的绿眸瞬间瞪圆，他先是表情空白地怔了几秒，随即抬起手指，无声地指了指自己——
啊？他打“死亡”之神？真的假的？可是爷爷不是说，他那会只是在给哲尔尼亚斯的恢复拖时间吗？
“吾是守护世界平衡的神只，不是随手施舍‘侥幸’的慈善家。”
伊斐尔塔尔翻了个白眼，显然没把华悦的震惊当回事。
只当他是在回应先前的疑问，连猩红瞳孔里都多了几分“你真蠢，连自己干过的事都忘”的意味。
“真正让吾改变主意的，是你那死法——可真是够戏剧性的。”
祂的语气陡然转了个弯，嘲讽淡了些，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复杂。
“你没战死在吾手里，也没倒在‘外来之物’的爪下，反倒是死在被你拼命守护的人手里。
那家伙捅你心口的时候，你居然还没立刻倒下，反而伸手想去拉他，像要把什么东西递给他似的……”
伊斐尔塔尔的目光在华悦此刻完好无缺的心口处停顿了许久，像是透过这具意识轮廓，看到了千年前那片染血的焦土。
“当时吾就在不远处看着，本来想等着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怎么死在战场里，结果却看到这么一出——
这人类，连死都这么折腾。”
祂的尖喙微微动了动，语气里的戏谑更浓，却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凝滞。
“更有意思的是，你倒下的时候，居然还裹着与吾相似的气息，明明快散了，却还在护着你身边那把断剑。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
祂重复了两遍，墨色羽翼却不自觉地收拢了些，像是在掩饰什么。
“吾活了这么久，见过太多向吾求饶的、畏惧吾的，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
跟吾打了一架，没输得太难看、却死得这么‘荒唐’，连倒下的时候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所以你给我祝福，是因为觉得我‘有意思’？”
华悦习惯性忽略了祂话里的嘲讽，总算抓住了重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不然呢？总不能是哲尔尼亚斯那家伙给的吧？”
伊斐尔塔尔挑眉，猩红瞳孔里闪着狡黠的光，像是在为自己“戏虐”的理由得意。
可只有祂自己知道，心下正翻涌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不是单纯的“觉得有趣”，更不是为了膈应哲尔尼亚斯的赌气。
祂其实想问的，根本不是“你记不记得”，也不是“你为什么求祝福”。
祂想问的是——千年前你拼着本相破碎也要护着那些人，最后却被他们背叛，“死”得那么狼狈，到底图什么？
你明知人类的寿命短暂、无知贪婪，明知守护的代价可能是背叛与死亡，为什么还要一头栽进去？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你拼上一切去守护的，就是这样的结局？真是——
愚蠢透顶。
这话在祂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被强行压了回去。
毕竟祂是执掌“死亡”的神只，是该冷漠旁观平衡流转的存在，怎么能对一个人类的“执念”产生好奇？
怎么能问出这么“凡俗”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