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距离狙杀敌人的两大秘诀,“华悦”身为弓箭手自是清楚的:一是足够贯穿目标的动力、二是精准一击必杀的位点。
后者他已知晓,是来自老师的锚点定位传输,至于前者……
“华悦”望着胸口的空洞轮廓,那条如飘带逐渐逸散于空中的荧光。
随即缓缓掀起眼皮,注视着高远穹顶明灭的阵基纹路,其中的一角残存着二次编辑的精准痕迹——
石香镇,高大的白发青年神情复杂的注视着面前的已彻底报废的最终兵器。
“AZ”深呼吸着、身体还微弱的发着颤,他将手从控制台上挪开,任由手中镶有红蓝色宝石的玻璃笔脱手摔碎于地。
“您满意了吧。”
他说着,眼眶逐渐蓄满泪水,亦不敢看向一旁形似涡虫、体内闪烁着蓝色核心的神只。
Z2阖眸沉沉叹息一声,细胞自四面八方而来,将祂的身躯变为纤细有力的犬形。
“……尚早。”
Z2核心语气淡然,嗓音却微不可察的发着抖,说罢便脚下发力向阵法中心区域疾驰而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徒留白发的巨人一下脱力跌倒在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泪流满面。
“森林……西尔维娅”
“AZ”喃喃自语着,双手合十踉跄将自己撑起,笨拙的维持着身体平衡,蹒跚的向神只远去的方向追去。
“当你离去,我该何以送你?”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他的问询。
……
是“AZ”啊,“华悦”释然的想着,在短时间内做出了这样的计划,尽管也有他的默许在其中不错。
但,能请来这家伙出面联盟、甚至特意找了从背后贯穿他心脏的攻击方式……夏桐他们也真是下了功夫啊。
心脏——是华悦的弱点,也是西尔维娅当年的死因,在本来世界亦是他们自尽的方式。
这指的并非是生理意义上的弱点,毕竟他完全有在心脏受损的瞬间,便用天赋修复、控制体内血流维持的继续。
对华悦来说,“从背后贯穿他的心脏”是类似因果律的杀招——
是一种视具体情况使用,甚至会造成属性克制的“效果拔群”、一招把他打成濒死的招式。
看来这些天,“夏桐”没少翻洛华家的历史典籍啊~
意识到这点的“华悦”不怒反笑,便向“夏桐”递去了个欣慰的宽慰笑来。
“做的…漂亮。”
迎着在场众人和精灵不解的视线,他夸奖着,就像一位见到得意门生获奖的师长。
在夸奖结束后,“华悦”迟钝的垂下头去。
他看着自己攥着的心脏组织、发鬓逐渐染上的斑白……手腕上逐渐爬升的漆黑;
随后看向地上的白花侍从,祂身上的白花逐渐被血液浸泡、变得妖艳而生动,苍白的肌肤也逐渐染上血色。
“华悦”凝视着逐渐化为色块的心头血,这副躯体最有“活性”的组织,在过去曾帮助本体吞噬污秽的大功臣。
感受着身躯逐渐变得僵硬,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生命】的假象既已逐渐离他远去,那么【死亡】也将暂时重返这具躯壳了。
为死守异族与人界的边界,遗蜕作为最重要的核心——
华悦潜意识不允许祂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并设下了〖遗蜕的存续为最高优先级〗的基层命令。
只要祂存在,【生命】的存续就不会停下,不论是巨根守卫、亦或是山林中的草木走兽。
这便是玄都山脉成为生命禁区的原因,伊甸教会权势滔天、却未尝对祂动粗的直接原因——
遗蜕今日可以步步生花,他日亦可以枯骨遍地。
对祂来说,生命是绝对平等的存在,所谓的人格思想则是随意可抛的身外之物。
这事的严重性,令“华悦”的眼神甚至短暂的恢复了清明。
带来的冲击力一度大过了自己再次被同伴杀死的事实,甚至唤醒了存续不多的感性和道德。
不,不行……他霎时头脑发晕的半跪在地,一手直直拍在了白花侍从由菌群群系织就的裙摆上,白花侍从宛若触电般抽搐着。
不能现在就让【死亡】出现。
他颤巍巍站起身,向他的精灵们艰难的比划着手势,一下令他们脸色苍白而悲伤起来——远离,我。
“华悦”抬眸,那双血丝遍布的双眸直盯着面前的友人和老师,手仍旧停留在半空、试图比划出最后的手势。
“但我还…不能…死。”
他艰涩的说着、扯着嘴角,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向众人扬起了个带着歉意的笑来。
视野如不断聚焦的摄像镜头,“夏桐”的神情除却最初的一瞥外,其他更多的动作他都看不清了。
“我不能…死在课题完…成之前。”
他断断续续说着,眼神凝视着某处空气,语气近似执念。
下一个瞬间,一个巨大的猩红法阵霎时自他与白花侍从的脚底展开,翻涌的气流一下将试图靠近他的友人与老师给向后吹去。
〖远离!!!〗
“斯年”率先响应“华悦”的命令,霎时神情痛苦而肃穆的向周围的人和精灵发出警告。
在突兀生出的根系将众人戳个对穿之前,精灵们已带着各自的训练家和同伴们向后退去。
“华悦!!”
“大吾”和“米可利”仍旧保持着向他伸手的动作,表情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有什么东西抚上了他空荡的心口,“华悦”的视线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他意识恍惚的向后看去。
白花侍从不知何时悬浮于他身后,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轻拢着他。
而在另一处稍远的方向,因试图召唤本相、此刻双眸已化为异色瞳的华悦正满脸凝重与诧异的注视着他。
祂笑着,覆盖双眸的类羽毛形白花逐渐向外打开,暴露其下掩盖的鎏金色瞳孔,甚至一手轻把玩着他逐渐变白的发丝——
一颦一笑间,竟是让他品出了几分塞缪尔的影子。
“塞缪尔……”
“华悦” 下意识喃喃低语,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情难自己的激动。
“白花侍从”的笑容愈发温柔,指尖在他变白的发丝间穿梭,轻柔的像在触摸琴键。
白花侍从,这并非由华悦创造的眷属,在它被允许由后者驱使之前——
祂们侍奉的,是那最为古老而短促的【梦境】,和温柔而薄情的【记忆】之主。
对于他的呼唤与问询,“白花侍从”只是笑着不曾言语。
属于人类的手轻抚上“华悦”的手背,吸引着后者垂首看去,却见星空的流体逐渐填满了他的心室——
血肉、植物与流动的星空,这些构成了遗蜕的质料。
星空流体在他心室内流动,带着一种冰凉而又温暖的感觉,让他的意识愈发模糊不清起来。
这诡异而无法摆脱的平静感,令他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他还清醒着吗?他已然失控了吗?
可无人回应他的疑问,就如过去的每一次诘问。
“华…!”“——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