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君望着满院狼藉,心口一阵发紧,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点头叮嘱:“务必仔细查探这高娘子的底细来历,再细细盘问温妙蕊,方才究竟同俞瑶说了什么,竟能激得她失控杀人。”
林允泽拉着她往外走,脚步微顿,低声问道:“你是怀疑,妙蕊她…… 借刀杀人?”
维君颔首,眸中清明如镜:“她确有十足动机。俞瑶当日在温姨娘生产时便存了歹念,一心要将茗儿抢去亲自抚养,温姨娘怎会甘心?可她终究只是个妾室,俞瑶身为总督之女,今日虽被禁足,难保日后不会再被放出来。二哥是男子,朝中公务缠身,总不能日日守在院中盯着俞瑶。温姨娘想来是怕二哥终究掣肘不住俞瑶,待她重获自由,又会再生杀心抢子,故而才铤而走险,先发制人。”
林允泽眉头深蹙,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妙蕊竟会有这般狠毒心肠?高娘子母女与她无冤无仇,何其无辜!罢了,此事尚未有实据,头绪还乱着。你先回房歇着,这里我亲自盯着查办,有消息便立刻告知你。”
林允泽返回小院,当机立断,急召春山近前,命其快速赶赴顺天府递状报案;又令松强彻查高娘子的来历根由,另备两副成人棺木与一副幼棺,妥帖置办。末了,又遣松岩快马加鞭,奔赴武昌总督府呈报凶讯。
他挥手驱散围观看热闹的仆妇,又叮嘱妙蕊先回梨云院歇息,独留真儿并春华院看管俞瑶的两名婆子在侧。
诸事安排妥当,林允泽转向失魂落魄的林景泽,温言安抚:“二哥莫要颓丧。即便总督府前来问责,此事也怪不到二哥头上 —— 俞瑶先害人性命,才有今日之祸,实乃因果循环。只是高娘子底细不明,此事略有棘手。但听婆子们所言,想来多半是哪个男子的外室,被正室夫人察觉后撵逐出来的。二哥还是先回房更换一身衣物,稍顷习大人恐会亲自过来问询。”
林景泽听罢,唤来彭婆子与薛婆子,沉声问道:“二奶奶既在春华院禁足,为何会突然外出?你二人当时俱在跟前伺候,怎会容她脱身?”
彭婆子双手绞着衣角,神色惶恐地回话:“回二爷,春华院平日院门紧闭,二奶奶也从不出门。今日是小少爷满月,厨房送来不少吃食,老奴这才开了院门,但老奴记得厨房的人走后,是将门关上了呀。至于二奶奶为何突然跑出去,老奴实在不知。当时薛姐姐在屋里收拾二奶奶的换季衣裳被褥,老奴在后院水井边浆洗她昨日换下的衣物,直到听见前院喧闹,才知晓出了大事。”
薛婆子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往日二奶奶白日里要么在院中喝茶。要么拿根木棍练些粗浅拳脚,更多时候便是躺在榻上发呆,院门那边从未踏足过。实在不知今日为何会出这等意外。”
林允泽目光扫过二位婆子,沉声问道:“二奶奶禁足期间,平日可有言行举止异于往常之处?”
薛婆子忙摇头,语气笃定:“那倒不曾有。二奶奶平日与往常一般,闲来无事时,偶尔会唤魏妈妈、张妈妈进屋陪着说说话,其余时候便是独来独往,并未见有什么怪异举止。”
彭婆子歪着头细细回想片刻,才缓缓开口:“二奶奶性子本就不算温和,老奴与薛姐姐是奉命看管她的,她待我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平日里我们也极少敢近她身旁。倒是三日前夜里,老奴烧好热水提进屋里时,瞧见二奶奶正对着枕头轻言细语,像是在与人说话一般。她见我推门进去,当即就停了声,再没说别的。除此之外,便无其他异常了。”
林允泽目光转向一旁的真儿,语气沉了几分:“你来说说,二奶奶为何会突然失控,抢走那孩子?”
真儿脸上霎时掠过一丝慌张,眼神躲闪不定,双手紧紧攥着衣襟,声音低若蚊蚋:“就、就如姨娘先前所说那般。姨娘见高娘子母子可怜,便让她们进了府。只因二人身上又脏又臭,姨娘想着找个院子安置她们,又见那孩子与小少爷生得有几分相像,心中喜欢,便让高娘子先去洗漱用饭,她亲自照看孩子,还让奴婢取来牛乳喂孩子喝了下去。许是那孩子太过饥饿,一直哭闹不止,哭声惊动了二奶奶。想来二奶奶是错把姨娘怀中的孩子当成了茗儿少爷,这才冲上前抢了去。”
林允泽眼神一冷,追问不休:“二奶奶冲出院门后,温姨娘可有说过什么?还是她二话不说,直接就抢了孩子?”
真儿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艰涩回道:“二奶奶出来后,二话不说便抢了孩子。”
林允泽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语气更添几分凝重:“你可要想清楚了再答。当时二奶奶现身之后,温姨娘究竟有没有说过话?还是她径直就夺了那孩子去?”
许是林允泽的逼问太过凌厉,又或是方才那惨烈景象在心头萦绕不去,真儿的腿肚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打颤,声音带着明显的哆嗦:“确、确实是二奶奶突然跑出来,直接就抢了孩子去的……”
林允泽见她神色,便不再继续追问,转身看向林景泽,眉头紧锁:“俞瑶向来康健,从未听闻她有什么疯癫顽疾,今日为何会突然失控至此?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一旁的薛婆子闻言,飞快地瞟了真儿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
真儿怯怯开口道:“去年新儿少爷去时,二奶奶也曾发过疯伤过人。许是今日那孩子的哭声,与新儿少爷幼时颇为相似,二奶奶一时错认,才急着抢了过来。待她发现那孩子并非新儿少爷,便彻底失了心智,才酿成这般祸事。”
林景泽闻言,也回想起方才赶到时的情景,点头附和道:“想来便是如此。我到时,妙蕊正哭着哀求俞瑶莫要伤害孩子,还想趁她松懈之际将孩子抢回,哄骗她说那便是新儿。只是俞瑶懂些拳脚功夫,妙蕊未能得手。待俞瑶察觉那孩子并非是新儿,便彻底失了理智,做出这等惨事来。”
林允泽沉声道:“春山已奉命赶往顺天府报案。府中无端殒命两名来历不明之人,总得让习大人彻查其身份 —— 明日总督府来人,也好有个交代。顺带让他的手下查验俞瑶的身子,看看是否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林景泽闻言,脸上满是震惊,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连忙追问道:“你是怀疑…… 有人在俞瑶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才让她神志昏聩,性情狂躁至此?”
林允泽缓缓点头,语气沉稳:“我不过是为林府上下避嫌罢了。俞总督心思深沉,难免多疑,有习大人出面查明真相,最为妥当,若俞瑶身上并无异样,二哥也能免去一场无妄之灾,不必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林景泽却眉头深锁,喃喃自语:“可若真有人下药…… 俞瑶往日嚣张跋扈,待下人更是刻薄寡恩。如今她失了权柄,被禁足于此,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报复 —— 毕竟,死在她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林允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真若如此,便是顺天府的差事了。习大人专司查案,若俞瑶当真被下了药,断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届时,交由他秉公处置便是。”
一旁的薛婆子听得这话,只觉腿肚子一软,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真儿眼角余光瞥到她的窘态,神色未变。薛婆子强撑着稳住身形,慌忙抽出帕子,捂着嘴角轻轻擦拭了几下,掩去脸上的慌乱。
林景泽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怅然:“本是好好的满月吉庆,怎就闹到这般田地…… 早知禁足会让她丢了性命,当初不如直接休书一封,好歹还能给她一条活路。”
二人话音未落,院外已传来脚步声。原来春山已引着顺天府尹习松进了林府,正快步朝春华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