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对话平淡到让齐林隱隱生出不好的感觉,作为重症患者,又是个孩子,他寧愿对方歇斯底里或者再不济闹一点脾气。
可这样的场景,只有平静,死水般的平静和绝望。
“没有了——”齐林不自觉的抿了抿嘴,“谢谢你。”
林雀遇到这种场合似乎也有些哑火,两人对视一眼,心说要不就这么先走。
然而这时温心却突然说话了。
“等下,可以和我———多聊几句么”
林雀的眼晴微微睁大了些,似乎有些讶异,隨即她也拉了一张陪护椅坐在床旁边笑著:
“当然可以,就是怕影响你,我们也暂时不想当迟到的鵪鶉。”
“迟到的鵪鶉”温心突的一愣。
“晚鵪———晚鵪—”
“噗——”温心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面容憔悴的男孩似乎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那么,想聊点什么”齐林也笑了笑。
由於今晚的主要任务便是和这位病人对接,多了解一下对方也不是坏事,这点时间他们还是值得付出的。
当然,还有一层理由他们不愿意说破。
“你们属於哪个单位啊”他的眼神逐渐发亮。
“嗯——市公安局。”齐林隨口编了一个理由。
“平时抓坏人抓的多么”温心继续问道。
齐林微微一愣。
考虑到对方还是一个16岁且整日病痛缠身的孩子,好像对社会上的事还不是那么知根知底。
“不多了。”齐林轻声道,“其实警察也不是每天都在抓坏人,更多是处理一些家长里短,帮人办办证什么的—”
其实自己也有些一知半解,不过仍是用尽耐心解释。
“哦——那听起来好像也不错,我也想考公安类的院校。”温心挠挠头,“工资高不高”
“养家餬口是够的,大富大贵就有点难了。”林雀在一旁打趣。
“养家餬口就好了。”温心轻声道,“起码比在工地上轻鬆点。”
病房內发出了声线不一的笑,像是希望从鬆软的土壤里浅浅冒了个头。
隨后又枯萎於沉默。
在沉默中,齐林也在努力思考是不是能找些话题,但温心突然开口了,话锋一转:
“他们—真的是骗子么”
齐林的手微微一颤,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谁。
“青木堂”齐林確认了一遍。
“嗯。”
我也不知道这是齐林发自內心的声音。
他清楚的知道青木堂的作为,虽然他们绕过司法进行非法医疗,甚至暗中和其他组织勾结用病人做实验,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又確实医治好了那名为绝望的病症。
有时候他甚至会痛恨这个真实的世界,让一切善恶都变得如此虚实难分。
但在这个关键的任务节点上,这么多同事前赴后继的努力,他不可能中途掉链子。
“—-他们是那种民间的医疗机构,类似传销。”齐林拍了拍床铺,声音放轻,“也许和普通诊所一样,是有一定看病的功能,但总体来说是违法的,不被社会认可的,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来找你,对不对”
“可他们不要钱啊。”温心一下子有些急了,似乎在尽力辩解什么,“他们不图钱,不图钱应该是真的吧”
“不要钱的往往才是最贵的。”林雀接过话茬,“很抱歉-但我们查到他们確实在暗中用病人进行药物实验。”
“药物实验也可以啊—万一我吃了他们的药,能好呢”
那蓬勃而出的生存欲望不管不顾的炽烈生长,以至於让齐林和林雀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样的理由都未曾劝下这个少年。
按理说这不该是他们操心的范围,相关同事在和病人沟通时,心理辅助也是重要的一环—可大概由於事態紧急或者乾脆就是摸鱼,现在这个重任甩到了两人身上。
可我们俩都只是门外汉啊,我甚至大学时候都没选修心理课——
齐林內心吐槽,以对抗那生出的些许茫然,“那就试试吧。”他突然说。
温心的眼神猛然聚焦起来,盯著他的眼睛,就连林雀的表情也有些吃惊。
可齐林巍然不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愿意配合我们么这次任务不容有失。但我们也不会把他们简单的定义成坏人就让亲眼所见的东西来解释吧。”
“眼见为实。”他像是在安抚温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而后,两边分离,回去的时候是齐林开车。
“你动摇了么”
冷风从窗缝灌入,吹起林雀的髮丝,她的表情藏在闪烁的路灯里,看得不清。
“没有。”
林雀轻轻的转过了脸,继续盯著他。
“这么说也只是缓兵之计不然要怎么办,当面和他发生爭吵么”齐林缓缓踩下油门,“这事宜疏不宜堵,我们不可能在任务前和这位病人闹崩。”
“听起来倒是合理——.”林雀轻声道,“但我都差点动摇了。”
齐林只得沉默。
要说丝毫不动摇,是不可能的。
他又想起了病房里那张苍白绝望的脸。
还有无数张这样苍白绝望的脸。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眼见为实吧。”他低声道。
深夜,第九局宿舍。
齐林把凶神面扣在脸上,登录界面闪过血雾般的红光。
他点开陈浩的对话框,手指悬在虚擬键盘上顿了顿-
—
他也打算藉此机会,看看陈浩在青木堂的行径。
看看他对此,到底有些什么认知。
【我不是神】:明日有其他謁者前往青木堂。
【我不是神】:拇指有一枚玉扳指。
而另一端的陈浩本来已经几乎睡著了,面前的世界突然波动起来。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睡意全无,激动的把药王菩萨面戴上,然而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接见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其他謁者”
陈浩愣愣的摸著手机,百味杂陈。
“神的謁者竟然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