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第五乐园那微弱却清晰的幸存者信号时,余庆正在瓮山基地的控制中心分析第七乐园彻底空寂的监测数据。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第七乐园居民的神秘失踪,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之上;而第五乐园已经被强行割开的保护罩,有了一个足以致命的安全漏洞,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他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听到最后九名幸存者在恐惧中加速的心跳。说什么再也不能让他们处在危险之中了。而且,他们现在的生活条件很糟糕,那里的生活设施已经坏掉了。
他无法坐视原生人类最后的、未经改造的火种,在绝望中自生自灭,或被那隐匿于黑暗中的神秘力量,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掳走,重蹈第七乐园的复辙。
他立即又增派一支精干小队,由以沉稳和共情力著称的医学博士苏晴带队,携带远超标准的应急物资和先进的医疗设备,火速前往第五乐园,与先期抵达的夜莺汇合。
他们的核心任务明确而紧迫:要不惜一切代价,说服并协助所有幸存者,立即转移至相对安全、设施完备的瓮山基地。
然而,现实的铜墙铁壁很快撞碎了理想的蓝图。说服工作的艰难,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余庆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历经数代基因优化和机械强化的“新人类”,在形体与气质上,已经与第五乐园里这些保持着“原生态”的人类相去甚远,这种差异本身就成了巨大的鸿沟。
苏晴出于友善的靠近,但她那比常人大上一倍、承载着超群智慧的头颅,在以老陈为首的幸存者眼中,却如同异形的怪物。
当她尽量弯下腰,和颜悦色地解释来意,展示瓮山基地美丽的景色和整洁居所的影像,承诺安全的环境、充足的食物和全面的医疗保障时,回应她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第五乐园的居民那肮脏、憔悴的面容上,不是憧憬,而是逐渐加深的、几乎无法置信的怀疑表情。
一旁的夜莺有些不耐地扇动了她那对金属与生物聚合物复合而成的翅膀,带起细微的气流,这举动让这些幸存的居民们更加惶恐不安,女人们甚至吓得瑟瑟发抖。
“我们都是为你们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效率至上的锐利,“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明天,最迟明天,我们必须离开!”
“离……离开这里?”老陈猛地抬起头,干裂起皮的嘴唇剧烈颤抖着,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
“外面……外面到处都是那些飞来飞去的‘影子’……我们亲眼看见过!靠近它们的东西都消失了!”
苏晴紧紧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夜莺:“什么是飞来飞去的影子?”
夜莺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想他们指的是偶尔掠过乐园上空的飞行器之类的东西吧。
他们一代代龟缩在这个崩坏的乐园里,科技认知已经退化到近乎原始人的水平,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也充满了荒谬的想象。”
苏晴耐着性子,试图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飞行器的原理,强调那是无害的交通工具,并且承诺他们将乘坐同样舒适安全的飞行器离开。
然而,这番解释如同火上浇油。老陈惊恐地后退一步,挥舞着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嘶声道:“不!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苏晴尽量让声音保持柔和,“陈先生,这里的合成食物系统已经崩溃,保护罩失效,食物和净水来源都即将断绝。这里没有未来了,甚至连基本安全都无法保证……”
“至少我们还活着!”老陈的情绪彻底激动起来,脖颈上青筋暴起,“待在这里,饿是饿点,但至少还活着!出去?坐上那怪鸟一样的铁盒子?那是送死!是你们想把我们骗出去喂那些‘影子’!”
他身后的其他幸存者,尤其是那两位年纪与他相仿、面容枯槁的女性,眼神惊恐地躲闪着,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紧紧靠在一起。
显然她们对离开这个熟悉、尽管破败不堪却提供了最后一丝庇护的“巢穴”,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对她们而言,未知的外部世界,比眼前饥饿和危险的苟活更可怕。那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紧紧抓着其中一位女性的衣角,小脸惨白。
另一边,被称为小雅和大雅的姐妹,以及另一个瘦骨伶仃、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孩,她们的眼中曾因“充足食物”的承诺而闪过一丝微弱的、渴望的光。
但在老陈激烈的反对和其他人浓郁的恐惧氛围下,那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们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苏晴他们对视。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双方的耐心也在一点点减少。
夜莺和苏晴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更耐心的解释、拿出高热量的营养膏和合成肉食作为诱导,甚至提出可以先只转移一部分人去瓮山亲身体验……
但老陈如同惊弓之鸟,对所有提议都报以最深的不信任,让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余庆在瓮山基地接到一次次进展甚微,甚至情况恶化的汇报,心急如焚。他知道,常规的沟通手段已经失效。
迫不得已,他咬着牙,下达了新的指令:“如果理性无法说服,就启动‘引导性转移’策略。可以适当……模糊边界,强调瓮山的绝对安全和舒适,弱化甚至忽略潜在风险。
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些……他们无法验证的‘好处’作为承诺。目标只有一个:先把他们‘骗’出来,离开那个危险区域!务必尽快!”
这个决定让恪守科学伦理的苏晴和习惯直来直去的夜莺都感到十分为难与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