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第八十章
内室祟气弥散, 气氛变得压抑。
林以纾心中一紧,不明白王兄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她擡起手,想挥开王兄身后的黑气。
该死的祟化,离她的王兄远点。
复金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林以纾小声问, “王兄, 情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情窍怎么了...听起来不像是很严重的事啊。
复金珩的手指又探向了她的青丝内, 屋内寂静无声,林以纾缩了缩脖子。
又来...
好痒的。
林以纾一心想缓解屋内的沉重, 她擡起手, 手上蔓延的祟线将一本天都的常识卷宗给提来。
卷宗悬空而至, 自动翻开。
林以纾点起额间,将神识打开,搜索卷宗中有关‘情窍’的关键词。
修真界版的“trol+F”。
书页极快地翻动,没过一会儿,林以纾的额间发亮,她找到了有关情窍的描述。
她将那行字念出口。
林以纾:“情窍...”
情窍者, 心中生情之隙,乃人情欲之枢纽。情生则窍开, 情灭则窍闭。此窍非物之有形, 乃虚而不空。若人初尝爱意,心中微动,如露滴花心, 情窍遂启;若爱意深蕴, 则窍如泉涌, 无法自持, 遂有倾心之感。若情爱断绝,或爱意凋零, 情窍亦随之渐闭,久则如尘封锁,无再开之机。故情窍者,乃情之起承转合所系,心魂之触点,往往牵动人心于不知不觉,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
林以纾念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仅仅是读着这一段字,她便觉得玄妙。
情窍开,如露滴花心;爱意深蕴,则窍如泉涌。
她的视线在‘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上停留许久。
她读不懂。
她不是窍开还是窍闭的问题,她压根没有这个窍。
站在她身后的复金珩视线也投向卷宗,“殿下能看懂么?”
林以纾缓慢地摇头,“读不懂...”
所有的长老都说她悟性很高,无论看什么基本都一点就通,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行字,如同隔着茫然的雾。
脑雾。
复金珩:“哪里读不懂?”
林以纾:“我读不懂...这世上真的有情爱能浓郁成这样吗...”
竟然能和‘劫难’二字搭上边。
她爱复金珩吗?
她当然爱的。
她将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这是一种本能的爱意,如同灵魂诞生时就捎带着。
可这种爱,并不出于风月。
因为她并不懂风月。
复金珩垂眼盯着少女,手停在她柔软的青丝旁,“原来殿下真的没有情窍。”
许多事,一下就说通了。
内室的气氛有些凝滞,林以纾“啪”得将卷宗阖上,放回桌上。
她转头望向复金珩,“王兄...原来情窍就是这个,听起来也不算什么呀。”
她轻轻拽了拽复金珩的袖角,“不是什么大问题的,又不会影响我修炼。”
她试图缓解气氛。
复金珩瞥向她。
林以纾攥紧袖角,“怎么、怎么了吗,我没说错啊...”
她心虚地眼神乱晃。
复金珩:“殿下知道有情窍和没情窍有什么区别吗?”
林以纾:“有什么区别?”
复金珩:“卷宗中的那句‘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你看不懂,但我看向你时,便懂了。”
可林以纾没有情窍,她永远懂不了这种感觉。
林以纾:“!”
少女的脸一点点地变红。
王兄、王兄刚才好像面无表情地说了很了不起的话。
王兄对她,已经‘至深至烈’了么...
她的眼神更慌乱了。
涵室内陷入沉闷的静谧,林以纾抿了抿唇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轻轻偏过头,能瞥见复金珩身后缭绕的黑气。
王兄向来冷肃而面无表情,曾经林以纾很难读得懂他的心绪。自从他解封后,这些黑气便成了他心绪的直观表达。
看着这些黑气,林以纾现在读懂了,王兄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
她没有再出口耍滑卖乖。
复金珩被阴翳笼罩在晦暗不明中,烛火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拉长,他盯着她。
林以纾从案前站起身,其实她对这样的王兄是有些害怕的。
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他。
王兄现在周身的气场,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峻沉肃。
林以纾也不言语了,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走上前,试探性地靠近复金珩,轻轻地抱住王兄的腰。
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她选择用这安静而小心的方式来表达关心。
复金珩愣了愣,终究叹了一口气,揽住她。
林以纾抱了许久,等那些膨胀的黑气消散后,这才慢慢地从他的怀中撤开。
她回到案前,重新去翻阅卷宗。
这是大事,也是正事。
有没有情窍算什么!
她一定要有王兄。
烛光下,少女伏身于案卷中,卷宗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映入眼帘。
她能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王兄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的后背看穿,肌肤发热。
林以纾心中抖了抖。
看来她没有情窍这件事,对王兄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
不过她没空思索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情窍,她必须要将卷宗仔细地看下去。
祟化的影响日益加剧,天下已陷入动荡,破道的降生危在旦夕。
她不想要那句‘死期将至’,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
深呼吸着投入后,内室里便只剩下窸窣的翻页声。
复金珩坐到林以纾身旁,翻阅起奏疏,两人并肩而坐。
烛光照在二人相依的身影上,投射在屏风上的两道身影,始终是重叠在一起的。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林以纾看完一沓卷宗,回过神来,发现复金珩一直在陪着她,已经处理完不少的折子。
王兄好、好卷,危在旦夕了还能处理这么多政务。
不过他似乎有些走神,神色严肃,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林以纾看向窗外,好晚了...
她侧过身,“王兄,好困啊...”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和撒娇的意味,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眼角渗出几丝困意。
复金珩垂首,唇角略有不明显的笑意,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后轻轻地点了点,“确实是夜深了。”
他看向林以纾的眼神比以往要复杂许多。
林以纾生着一张无辜且多情的脸,可这个让他深情而至的姑娘,竟然没有情窍。
林以纾又打了个哈欠,“太困了...王兄,我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林以纾说完,作势要站起身。
复金珩:“纾儿。”
林以纾立即定住,规规矩矩地坐直,“怎、t怎么了。”
王兄怎么用这种语气喊她...
她擡眼。
复金珩:“我想通了。”
林以纾:“王兄想通什么了?”
复金珩:“你没有情窍,没关系。”
林以纾:“!”
她开心了。
王兄想通了!
是啊,她有没有情窍其实完全不重要。
王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做回兄妹了,不再玩什么你逃我追的游戏了...
林以纾:“王兄,我也觉得我没有情窍根本不重要,我...”
她还想说下去,但复金珩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复金珩:“没窍,也可以硬开。”
林以纾:“?”
什么、什么叫作没窍,也可以硬开?
硬开?没有情窍还能硬开?
林以纾连忙捂向自己的脑袋。
王兄该不会是想撬开她的脑袋吧...
她张口结舌,“王兄,这种事不…不太好吧…”
她道,“我都没有情窍,怎么开啊。”
复金珩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多出一丝意味深长,手指缓缓摩挲她的下颌,声音低沉得仿佛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复金珩:“你不是相信王兄,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么?”
他道,“这世上鲜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此事,我也会勉力。”
林以纾:“!”
林以纾:“!!”
这可不能瞎勉力啊!
这能不能不包括在无所不能的范围内呀!
林以纾敏感地从王兄的话语中体会到危险意味来。
她僵硬地微笑,“哈...哈哈...”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恶龙缠绕的小兔子,弱小无辜又可怜,瑟瑟发抖。
窗外的纱灯投来廊间的竹影,复金珩俯下身,在她耳畔说,“纾儿,别怕...王兄不会伤害你的。”
林以纾抿紧唇线。
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她心中一阵慌乱,“我、我相信王兄。”
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没窍硬开’,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时候,林以纾还不知道往后到底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纱灯吐雾气,又是一夜轮转。
·
清晨,林以纾推开窗。
雨水滴落在廊外,发出细密的敲打声。
孕期的嗜睡让她身体有些疲惫,沐浴更衣用早飨,便再次伏案。
昨夜她和王兄议论了如今四境的局势,虽然依旧混乱,但起码平民百姓的庇护逐渐走向了正道,死亡的人数有明显的减少。
有危难,便会有对策。
在阅览卷宗前,林以纾从桌旁取来一卷簿子,翻开后,在上面缓缓画了一道横。
三个“正”字不到的痕迹,代表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日期。
呈铭医姑虽然告诉她只剩下四味药材了,但林以纾知道越往后的药材肯定越难找,尤其是现在四境陷入了祟灾中,那些药材还活不活着,真的很难说。
五个傀儡人,已经有两个在途中因为祟化而报废了,被送回来修理。
林以纾并不因此而心急。
大事当前,破道的事,王兄的事占满她的心头,腹中这个不明真身的檀胎,反而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呈铭医姑跟她说过复金珩的愿力她绝对承受不了,她真的很想将此事告诉复金珩。
她心中有点恶作剧的念头,想知道王兄知道自己犯下如此‘错事’后,到底有什么反应。
不过在恶作剧和活着之间,她肯定选择活着。
她要好好活着,才能陪王兄更久。
窗外阴雨连绵,就算是白日,涵室内还是一片阴暗,林以纾点起烛火。
烛光洒在卷宗上,林以纾的手指触在古老而晦涩的字句上,屏声敛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