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这是能问的吗?
林以纾装作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从小凳子上走下来,“多谢景公子。”
她擡起手,摸向自己的发髻,“景公子怎么想起来给我送发钗了?”
她道, “上次从我这里拿走一个, 这次又还给我一个, 还真是有来有往。”
极限一换一?
林以纾的发髻上,多出一根精致的珍珠发钗。
象牙的钗体轻盈而典雅, 钗头是一颗小巧玲珑的珍珠, 纯白无暇, 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珍珠的周围点缀几片细小的银质花瓣,可见花纹肌理,给发钗捎带一丝可爱与生机。
佩戴在林以纾的青丝上,愈发显得这个珍珠般的美人盈润而可爱。
景寅礼:“确实是有来有往。”
他道,“这个发钗很衬殿下。”
“是吗?”林以纾笑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钗,“那我就收下啦。”
毕竟是景寅礼送的, 林以纾很相信北境人的眼光。
毕竟是阳春白雪之地。
林以纾又挑出几本书,没有一本是关于血契的, 惋惜地放回书架。
林以纾:“景公子,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专门来送发钗的。
景寅礼温润的眼神转为严肃,“我来书阁,是因为青符对这里有感应。”
林以纾不明所以, “青符怎么会对这里有反应?此处深居梅府, 怎么可能会有祟气?”
梅府可以说是整个嘉应守备最严密的地方, 出现祟气这种事, 从未有过。
景寅礼:“我也觉得不对劲,才过来看一看。”
他伸出手, 拿出四张青符。
北境独有的青色符咒分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被景寅礼一个一个地贴向地面。
林以纾跟着蹲下身,仔细地看青符。
青符贴到地面后,如同四片竹叶,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以纾:“景公子,你看,确实没有反应...”
此话落下,其中一片指向南方的青符动弹了一下。
林以纾:“!”
原本服帖的符纸变得褶皱,潮湿,有水从符纸上渗透出来,化为苍青色的浆汁,往南方延申。
浆汁错杂,状若一个古怪的咒文,象征警示。
林以纾心中一跳,从袖中掏出罗盘,放到那张符咒旁。
罗盘一开始没有动静,过了半响后,它若有感应,指针以极微弱的幅度,颤动起来。
林以纾擡起头,和景寅礼面面相觑。
林以纾:“真的有!”
简直惊人。
梅府里,竟然有祟气。
但是这祟气太微弱了,要不然青符和罗盘的响应不会如此的小。
正因为太过微弱,要从这茫茫书海中找祟气,简直大海捞针。
事关祟气,林以纾和景寅礼按照青符的指示,挨排地去搜查南边这一片的书架。
祟气如此薄弱,罗盘必须要就近探查。
林以纾将书架上的书依次地翻开,用罗盘贴住书的内页,看有没有动静。
没有异常的书,再被塞回书架上。
成千上百的书,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书阁,柔和的光线在书与书的缝隙间穿梭。
两人立于书海之中,屏声敛息,并肩查验每一本书籍。
宁静而肃穆。
这不是几本书,而是成千上百的书,林以纾翻得手都快抽筋了,还是一无所获。
看过太多字,头晕目眩,眼前仿佛晃满了蝌蚪文们的残影。
她转头朝景寅礼望去,他的动作不慌不忙,耐心而细致,翻找得快且不急。
林以纾受到振奋,继续仔细地查找起书。
两个时辰后,林以纾扶着书架,腰酸背痛地坐到地上。
如果灵魂有实体,估计已经从她的嘴里冒出来了。
林以纾:“不行了、不行了。”
再找下去,她感觉要吐了。
额角被闷出汗,林以纾用手给自己扇风,哀嚎道,“梅府的书阁...怎么这么多书啊?”
她殷切地看向景寅礼,期待他骂她几句,再次让她振奋起来。
但景寅礼显然没有读懂她的眼神。
景寅礼走过来,扶住她快要歪倒到地上的身子,“殿下先休息会儿,我来找。”
林以纾很想拒绝这个提议,但身体非常老实地留在原地。
她如同一条被腌透的咸鱼,歪坐在地上,蹦跶不了一下。
魂归西矣。
等景寅礼搜到她这一片时,林以纾站了起来,再次跟着搜寻书籍。
她开口,“景公子,你翻书时,如果看到有关血契的书,能递给我么?”
听到‘血契’二字,景寅礼的手顿住,“殿下为何需要有关血契的书?”
林以纾:“我想了解一种血契,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有关于此的书,我早晨来书阁已经找了一会儿,可惜依旧没有寻着。”
两人又翻找了半个时辰的经书,暂时停下来休息。
虽然没有找到祟气,但找到了有关血契的书。
林以纾从景寅礼的手中接过书,翻看起来。
景寅礼:“殿下找这些书,是为了宋知煜?”
林以纾一顿,被说中心事后,她擡起头,点头,“被你看出来了。”
景寅礼落座于她对面,“殿下对宋知煜这般另眼相看,看来殿下,是真的...”他顿了一下,“很喜欢他。”
他清冷的眸子中,升腾些许不明的情绪。
“倒也不能说是喜欢,”林以纾道,“三年前我把他强掳来渡昀山,逼迫他和我签订血契,我欠他...良多。”
她道,“如果把血契解了,我总觉得这心里的担子,能稍微卸下些。”
要不然以后她一见到宋知煜,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堆债,一个祖宗。
景寅礼猛然看向她,眼神震动。
林以纾一头雾水地回望...怎么了吗,她刚才也没有语出惊人啊。
景寅礼:“殿下是想和他解开血契?”
林以纾:“当然了,不然景公子你以为我为何要找这些书。”
他紧盯林以纾。
他以为...她是想加强和宋知煜之间的血契。
景寅礼的眼神扫过少女发髻上的珍珠发钗,那支发钗,是他亲手簪上去的。
平稳的心跳,因此快了一拍。
景寅礼:“殿下,你为什么想和他解契?”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
因为这涉及到她的人设。
林以纾不想回答,轻笑着低下头,没有作声。
她知道景寅礼是个端方君子,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向来不会强问。
可这一次,端方君子的定律失效了。
景寅礼一直盯着她,让林以纾左右避其视线,都避不了。
她擡起头,难为情地回望景寅礼,“景公子,你想听实话么?”
景寅礼:“当然。”
“我其实...”林以纾,“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我的炉鼎,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我的所属物。”
景寅礼:“你还喜欢他吗?”
“也许以前她…我喜欢过,”林以纾道,“但现在,我对宋公子,绝对没有任何这样的情感。”
她都快把宋知煜当成自己的祖宗供着呢,怎么可能会产生男女之情。
为了补齐原主的人设,林以纾特意又说了一遍,“从前是喜欢的,由于一些事,我对他只剩下敬仰之情。”
景寅礼于袖子下的手指兀得一颤。
可表面,他依旧那幅平静有礼的模样,“那殿下现在喜欢谁?”
林以纾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纳物囊,试图找出一个新的罗盘来。
刚才的罗盘用了太久,有些不好使了。
林以纾:“我现在谁都不喜欢。”
心中无男人,咸鱼自然神。
景寅礼:“换句话说,殿下会喜欢怎样的人?”
林以纾擡眼,回顾起自己母胎solo的人生。
她从未心动过。
人生最大的心动,就是穿到《破道》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受到了来自唯心主义世界的暴击。
感情这种事,永远是她人生的最后一位,无关紧要。
林以纾:“我喜欢怎样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景公子,我现在一心只想找到祟气,完成踏云会的课业,哪里还有时间想这些风月之事。”
景寅礼:“对于t风月之事,殿下从前是很热衷的。”
林以纾赧颜:“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别提那三十封信情信,求你别提!
景寅礼:“那三十封...”
林以纾擡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景寅礼。
景寅礼露出一抹浅笑,“好,我不提了。”
端方的君子笑起来,如雨后苍竹抽出新枝,俊朗得出尘。
林以纾愣神,不明白为何景寅礼为何这般高兴。
这不是还没有找到祟气么...
林以纾继续翻找纳物囊,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做个总结,“反正,我现在、以后、未来,都不可能对谁心动的。”
此话落下,一根大红的签牌从纳物囊中掉落,摊在桌上。
问缘签上,‘腹中有喜,早生贵胎’这八个字,是对她刚才的话最大声地打脸。
林以纾:“!”
林以纾飞快地伸出手,将那块签牌捞回来。
景寅礼:“殿下,我看到了。”
林以纾:“.......”
林以纾将问缘签‘啪’得放回纳物囊,脸以极快的速度烧成绯红。
林以纾:“不准的,那个问缘树,不准的。”
景寅礼:“柴桑的问缘树,大多数签文都是准的。”
林以纾摇头,“不信则不灵,这八个字,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不信。”
不信!
林以纾因为问缘签的事恼羞成怒,化悲愤为力量,重新蓄力去找祟气,将经书挨个地翻开,查找。
十几个青符在空中飘散,贴向书籍后,又自动地抽离,一个一个地去探测。
青符的跃动间,带起阵阵尘埃。
但依旧没有找到祟气。
二人正翻着书,景寅礼忽而停下了动作。
林以纾注意到他的动静,问,“怎么了?”
景寅礼看向她,“找到了。”
林以纾连忙跟着景寅礼走向更南边的书架。
在最高的那一层书架上,十几个青符争先恐后地往一本古旧的书籍上钻,层层地将经书包裹。
景寅礼擡起手,将经书取下。
书有些年头,一翻开,尘埃气扬起。
书翻到正中间,显现一个被夹在缝隙中的书签。
这个书签太薄了,薄到几乎如同一层纱,又如同...一层皮。
林以纾:“碎皮!”
非常细小而长的一块碎皮。
景寅礼将青符贴到碎皮上,微弱的祟气往外渗,虚无缥缈。
景寅礼皱起眉:“这股祟气的气味,和殿下在韵华坊找到的那块,非常相似。”
林以纾将经书接过手,翻看封皮——《绣》。
这是讲绣技的书。
林以纾:“韵华坊相关的那个人,正好就是位绣娘。”
林以纾和景寅礼四目相对。
景寅礼:“如此说来,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留下来的祟气。殿下口中的绣娘,也许来过梅府。”
林以纾点头,“很有可能,韵华坊的那位女匠说明红霞居无定所,四处接劳务,确实有可能曾经在梅府,做过侍女。”
如此说着,林以纾将皮书签放到纳物囊中,寻思着过会儿去找梅府的管事处问一问。
她擡头,“终于有找到了些许头绪,这几日大家什么都没有查到,人心浮躁…也不知道这个书签,能不能带来更多有关皮囊之事的真相。”
景寅礼:“殿下,我还有外出的事宜,无法与殿下一同去管事处了。”
林以纾知道景寅礼作为北境的少主,除踏云会外,肯定还有许多北境的事务需要去处理。
她点头,“我过会儿自己去问一问。”
景寅礼:“若有事需要相助,殿下可以传音给我。”
林以纾:“好。”
两人并排走出书阁,踏出门槛之前,林以纾瞧见门两边站着一些修士,正是适才他们打赌的人。
修士们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能遇到当事人。
林以纾憋着笑离开,景寅礼冷淡地看向他们,修士们缩了缩脑袋。
走出门外,日头已至晌午,盛烈得很,蝉叫得跟在吵架一样。
花粉和柳絮随风而飘。
景寅礼:“关于刚才那个问缘签...”
林以纾赶忙打断,“不准,绝对不准。”
两人站在门廊下。
景寅礼:“殿下当真对谁都不动心么?”
林以纾:“当然。”
景寅礼的唇角不明显地提起,“那殿下...就一直不要喜欢别人吧,等等我。”
屋檐上的铃铛响了一下。
林以纾没听清,“景公子,等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