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靠窗户的高脚椅上,愉快地享受着晚餐。金九华拣了一串萝卜在嘴里嚼着,很小心地问道:“你……不是做文职了吗?”
“刚做了两个多星期文职,领导就找我谈话,说近年来新型毒/品有泛滥态势,传播途径也比较隐蔽,所以组织决定专门成立一个大队来管。耀哥也推荐了我。”她笑眯眯地回答:“你是不是觉得文职比较好。”
金九华摇头:“那倒不是。我理解这就跟医院里的临床和行政一样,适合你的就是好岗位。我只是有点担心,要出外勤的话,你身体受得了吗?万一犯罪分子扑过来打人……”
“我有警棍,管他什么猛人,都受不了电击。必要时出勤会配枪。”她点点自己的太阳xue,“出警最重要的是靠脑子。”
金九华放松地笑起来,“我是个干体力活的,一直没什么脑子。”
袁昭也跟着笑:“别这么谦虚。”
袁昭的小区门前种着几丛迎春花,枝条上细碎的叶子已经是翠绿的颜色了,金黄色的花朵羞答答地冒出头来。一只花猫突然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在袁昭脚下转了两圈。
她将十指张开:“今天回来的晚,什么都没带。”花猫像是听懂了似的,很快地跑走了。
金九华点点头:“我就送到这里吧。袁警官,晚安。”
“谢谢你配合我们工作。”她的语气很俏皮,“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你请我吃夜宵。”
“谢来谢去的,我们俩应该对着鞠躬。”她说出这句话来,忽然觉得有点冒失,只好很快地扭过头挥手:“那我走啦,拜拜。”
“拜拜。”眼看她掏出门卡,他赶紧补上一句:“我……我回头找你,请你吃好吃的,带辣汤的。”
她眼睛放着光,“好啊。”
大门在她身后徐徐关上。金九华掏出手机,点开软件的打车选项,忽然改了主意。
凌晨的街道上有一辆慢悠悠的共享单车。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轻柔地拂过耳边。野花静静地绽放在每个街角,所有的植物都在趁着春天努力生长。他偷偷撒开了两只手,仿佛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少年,生活在他面前铺开无限的可能。
太阳准时地照耀着这座忙碌的城市。市中心的一所大平层里,郑佳雪正在收拾行李。
门铃准时响起来。访客是陈妙茵带着女儿。
姑嫂两个人相对无言。陈妙茵见她眼睛都肿了起来,心下凄然,只好岔开话题:“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郑佳雪很冷静地答道:“估计一年半载不回来了,妙妙看看家里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拿走。许多衣服吊牌还没拆呢。”
郑爱妙欢呼了一声,“姑姑有好多漂亮的衣服,亮晶晶的,我成人礼上可以穿。”
陈妙茵赶紧拦着:“妙妙,你才小学毕业,还有五六年呢,到时候再买就是了。”她看着郑佳雪憔悴的样子,想到她以前孔雀一般的骄傲,“怎么要去那么久。”
郑佳雪本不愿意提,想了想,还是直说了:“前几天爸跟我打过电话了。他的意思是我哥出院了,舆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位子还是要还给他的。我去接管美国公司,以后就常驻纽约。”
“怪不得……你哥说我要后悔的。”陈妙茵苦笑道:“那岂不是对你不公平。”
郑佳雪淡淡地答道,“我有心理准备,也习惯了。爸说补偿百分之三的股份给我,作为我这段时间勇挑重担的奖励。”她又拿了两件正装裙子在手里折好:“我也没有本事,抓不住蒋济仁的心,爸妈大概对我非常失望。”
陈妙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小雪,再争取一下吧。这么多年感情,哪能说放就放。小蒋心软,说不定你去说一说……”
郑佳雪摇头:“算了。感情没了不会死人,尊严没了,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郑爱妙拿着一套亮片蓬蓬纱的裙子,颜色像是璀璨的星空:“姑姑,我想要这个。”
郑佳雪愣了一下,手拂过裙摆:“本来打算婚礼跳舞的时候穿的。爱妙,送你了。”
陈妙茵将女儿打发到一边去玩,又拉着郑佳雪的手:“想哭就哭好了,你肯定难受,我能懂。”
“我得打起精神来。”她挺直了脊背。“嫂子,我哥重新掌权,你俩能不能……”
“不能,你以后还是叫我姐吧。”陈妙茵很笃定。“我已经跟谢律师商量好了,这星期就会提起诉讼。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等得起。”
她们俩忧伤地对视着,给了彼此一个拥抱,陈妙茵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咱俩永远是姐妹。”
“嗯。我在纽约等着你来,旅游还是定居都可以。爱妙来读高中,住在姑姑那里好不好?”
郑爱妙眨着大眼睛:“好。姑姑是我的榜样,又聪明又能干。”
郑佳雪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饱满有弹性的脸,天真清澈的眼神。她笑着说道:“我们爱妙才是最棒的。”
七点钟,郑家的车准时停在楼下。司机将她的行李搬上了车,平稳地朝机场开去。
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下班的人各个神情疲惫,匆忙地赶着路。北京像个巨大的怪兽,将无数人的青春吞噬。
她心里忽然有了奇怪的念头。那些赶路的人,总有家可以回。
一如既往的堵车。司机小声安慰她:“郑总您别着急,七点了,再等一等就能疏通。”
她转头看了一眼,华正医院的主楼映入眼帘。天黑了,这个时间他大概正在办t公室工作。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道:“再见了,蒋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