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那我……也不齐全了。行不了夫妻之礼,只好……跟兄弟姐妹一样。”
他又好气又好笑,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脸:“娘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说。兄弟姐妹哪能这样。你得这么想,你跟我以后就更般配了,真是天生一对。阿弥陀佛,还好昨天成了亲,件件做足,不然,你还要跟我拜把子不成?”
她笑了一声,皱着眉头道:“肚子很疼。”
他擡起她的脚来,在脚底仔细揉着。卢玉贞舒服地哼了一声,小声道:“我有些事,先交托给你,我在采芝堂的份子……”
他笑道:“共有七成是吧?给安顺两成,方谨郑祥各两成,一成做善事。我就纳闷了,怎么我自己反而没有,你偏心。”
她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明明将那封信拿回来了。”
方维手上用了点力:“你太小瞧我了,当我这东厂的差事是白干的。就浆糊封上的信皮,哪里难得倒我。”
她轻轻推他:“大人你学坏了,竟然偷看。”
“信封上写着我的大名,我正大光明看的。份子没有我的也就罢了,情话也就那么两句,来来来,娘子你亲口跟我说一遍。”
“你不是看了吗,还想听。”
方维将她抱得很紧,“我就是想听我娘子的话。”
她没来由地害羞起来,脸蹭着他的胸膛,咳了一声,“天涯海角,想到尽头,寸心千里,何时聚首。这都是我们家乡的山歌,我没大人你这么有学问的。”
他笑道:“这可比那些文绉绉的酸词儿敞亮多了。我喜欢得要命。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划了屋舍,在智化寺和静心庵后头各弄了几间,做救孤的善堂,饮食火炭,都从公中划拨。”
“真好。我走了大运,这辈子嫁到个好相公。”
“是我命好才是。”
“对了,以前我记得,你还欠我件事没有答应的。其实……”
“且住。不续弦,不纳妾,一直给你守着。提一点别的吧。”
她凝视着他,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猜度心思,可是我的饭碗,总要端的稳一些。”
她打了个哈欠,“那就……没什么了。嫁了你,我很知足。下辈子也要在一块儿。”
“好,那咱们就生生世世,结为夫妇。”
他伸手拽了下铃铛,“叮铃铃”响了几声。她愕然地擡头:“又有什么?”
他笑道:“记不记得中元节那天晚上,你想听戏,位子满了。”
她想了一想:“我都忘记了,不是你给我唱过一段吗,有什么要紧。”
门开了,盛妆的一套戏班子飘飘地走进门来,班主在前面带路,上前行礼道:“督公、夫人,请点戏。”
他点一点头,问道:“记得是《拜月亭》,想要哪一出?”
她又惊又喜,“大半夜的,又折腾人家。”
班主十分乖觉地笑道:“谢谢夫人体恤。今晚免了宵禁,我们在外头也是要唱的。”
她点点头:“那就要《抱恙离鸾》吧,正好里头有个医生的段子,好玩得紧。”
方维笑道:“那可正经是个庸医。你不怕吗?”
她把身体坐直了,笑道:“不怕,看了心里暖和,有了这些庸医做底子,觉得自己本事还算不错。”
锣鼓铿锵有力地敲起来,净角开口了,极清亮地唱道:“付丁香奴、刘季奴,你每好生看着天门、麦门……”
她一边听着一边笑,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解:“这一大串里头可都是药材。有五六十种呢。”
没过多久,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竟是迷糊着在他怀里睡着了。
班主脸色变得煞白,眼睛在方维脸上不住探寻。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将声音压得极低:“都下去吧,在掌家那里领赏钱。”
他们忐忑不安地走了。方维望着窗外,雪色澄明。他将她轻柔地放倒在床上,盖好了被子,默默注视良久。
他依偎着她,伸手隔空拂过她的额头和脸颊,她睡得很恬静,是难得的好睡眠。
更漏暗哑地响起来,已经是四更天了。他望着头顶的虚空,柔声道:“娘子,你知道吗,我心里其实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