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示威
陆耀走了, 将一串钥匙留在石桌上。卢玉贞怔怔地站着,看了一会架子上的紫藤花,又下了游廊, 往天井里走去。
方维赶紧从后面将她的手拉住了, 微笑道:“玉贞,小心。这里草有些深,怕有些蛇虫鼠蚁, 把你咬到了。回头咱们请些人,将杂草清一清, 你再过来。”
她心里一阵无言的酸痛, 就将他的手握的很紧, 忽然又回身抱着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怀里。方维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低头道:“玉贞,别怕。咱们承了这样大的情, 就更应该活得好。”
她擡眼望着他,泪眼朦胧地道:“我……我很懂得那个滋味,别人都想着你应该死, 死了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苦笑了一下, 将一只手转过来,放在她心口的位置, 贴着她的伤疤, 又俯身下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天知道我多感谢蒋大夫, 你当日没有死成。若是他不在, 我永远也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她就含着泪笑了,“我若是能把袁姑娘救活该多好啊。她太苦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那么聪明又好强,自己忍辱负重报了仇,又那么年轻……”
方维道:“世道不公的地方太多了。玉贞,如今你也知道,不必凡事顺着别人。”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只想你过得好。我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万一我以后……有什么不测,你也不必守着,更不用殉节,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白了,拉着他的手道:“大人,怎么又……”
方维微笑道:“我这人心思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难免有些不中听的,你千万别挂心。”他带着她到各个屋里走了一圈,又笑道:“我看这家具的样子也都不时兴了。你仔细瞧一瞧,要不要换,咱们弄一套你喜欢的。”
她用手摸了摸一张椅子的靠背:“我看得出来,陆大人当年是很上心的,样样都是贵价货。时兴不时兴的,我本是农家女,也瞧不出,大人你见的世面多,你说了算。”
他贴了贴她的脸,笑道:“我是农家子,你是农家女,咱们两个这样般配。我看他买的也挺好,回头我再弄个大些的书架,就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又道:“只有一件事,就是看卧房边上有个耳房,我想着……那里专门辟出来做洗澡的地方。”
方维了然地点头:“你想的很对。弄个大大的浴桶,叫人常备着热水,就比现在方便的多。家里头总比外面干净舒服,我年纪大了,也该自己多上心。”又贴着她的耳朵笑道:“咱们两个一起啊。”
她扭过头去,笑着推了他一把:“怎么老是这样不正经的话。”
方维道:“我都三十了,难免有个病痛,得要大夫贴身给我把把脉,各处摸一摸,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你们医家不是最讲究防患于未然么。”
她就微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也不是不行,病人要乖一点,都听大夫的。”
他就笑起来,刚想说话,忽然天井里飘飘洒洒落下些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就阴下来了。
他看着雨水簌簌地落在草丛里,叹了口气:“今年雨水这样多,麦子扬花的时候偏偏下雨,收成又要不好,怕是得闹饥荒呢。去年是大旱,一个春天都没下雨。今年又反过来,也是不太平。”
她看他忧心忡忡,便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他就握住了,小声道:“去年陕西河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甚至……我光在奏折上见到了,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就点头道:“我也经历过。”
方维道:“咱俩都是苦孩子,懂得这些。”又拍拍她的手,摇头道:“本来是欢欢喜喜来看宅子的,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我想着给你打一副金子头面,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改天慢慢挑一挑。还有嫁衣,要上绸缎庄量一下身,好定做。是不是要请人绣花什么的,我一概都不懂。”
她就笑道:“我想着自己也是再嫁了,也不用大操大办。弄一身红色的缎子衣裳,也就够了。”
他柔声说道:“玉贞,咱们不用想着省钱。寻常人家办喜事,尚且要倾尽家财,办得体面风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这辈子就办一回,若是简慢了,别人要笑话我的。”
她见他说得认真了,也微笑道:“京城里大把豪奢人家,咱们不能比。那些金线绣衣要数十两银子,就够小门小户过好几年了。如今年节不好,夏天说不定就有逃荒的,到时候米价一定涨的厉害。”
她说着说着,忽然心里一动,急忙道:“惟时,衣裳首饰的事先放一放,我要去铺子里一趟。”
方维愕然道:“不是说今天歇一歇吗,怎么又要去铺子呢?”
卢玉贞道:“但凡是大灾年份必有大疫,我得回去问问师父,须早做防范才是。”
他点点头,将伞拿了起来,微笑道:“我送你过去。”
方维将她送到采芝堂,蒋济仁夫妇正在跟杨安顺拟订去祁州采购的单子,卢玉贞便坐了下来,跟蒋济仁比划着说了一下。
蒋济仁想了想,又说道:“医书上讲,瘟疫起于立冬,灭于清明,以前也见过疫病,多是冬春季节。如今马上就清明了,大概不会。”
卢玉贞正色道:“万一今年收成不好,有了流民,饱一顿饥一顿的,也容易发病。我以前也亲身经历过,说不准什么急病,一个传一个,几天人就没了。”
蒋夫人道:“伯栋,玉贞是过来人,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防风、半夏、地黄这些常见的疫病药材,也不贵重,让安顺采办时顺便买一些就是了。”
杨安顺道:“就是怕夏天库房里放不住,到秋天就坏了。”
蒋夫人笑道:“这次咱们多进些贵价的南海血竭、辽东人参、云南三七,加上从南海子那里进的鹿茸。铺子里如今贵客多了,这几样出货快,利也大。其他的平价药材,放不住也没什么,坏了就坏了吧,没几个钱。只是要多备一些,只怕用起来没有。”
杨安顺就点点头,卢玉贞跟蒋济仁商量着,又在清单上加了几味药。她见方维在旁边默默不语,便低声问道:“大人,你有什么想说的。”
方维摆摆手笑道:“我是外行,只管供大家吃的喝的,你们聊的,我一概不懂。”
商议了一阵,卢玉贞想着方谨还在家,就起身告辞。杨安顺送他俩到门口,她有些担心,就问道:“安顺,你头一次自己去祁州,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