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仁愣住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蒋院使平静地说道:“媳妇的事,我也想过了,纳银赎罪就是。何况我在宫里担了几十年差事,有些地方用用我这张老脸,也还是行得通的。”
蒋济仁又惊又喜,连忙道:“您……”
蒋院使道:“我一生最在乎颜面,也自诩清贵人家。可是细细想来,济安管着铺子这些天,弄出来的污糟事,我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你在府上的时候,尚且算兄弟友爱,如今他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绝非医家本分。我若是哪天眼一闭手一撒就去了,家业交给他,怕是抄家灭族,近在咫尺。你仁术仁心,有容人之量。媳妇虽厉害些,心里头有盘算,到底是正路的人,也没什么阴私之事。”
蒋济仁听得呆了,又道:“父亲不必这样说。您身体康健,可享高寿,又何须忧心这个。”
蒋院使摆摆手道:“先不谈了。”
他走出门去,叫了个随从过来,吩咐道:“你回府上去,叫人套两辆车。”
那个随从十分乖觉,见他神色释然,连忙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回去叫人将大少爷的屋子打扫干净,套车将大少爷、少夫人和小姐接回去。”
他摇摇头道:“人先不回去,你套车将张嬷嬷接过来,让她带两个得力的丫鬟,收拾铺盖,立即起身到这边。再回禀一下夫人,在外头速速找两个奶娘,要端正老实的,晚间也过来。”
卢玉贞正端着药过来,听了这话,有点发怔。她将药碗放下,蒋济仁就接过来,托着蒋夫人的背,一点一点给她喂药。
蒋院使慢慢走到她面前说道:“卢姑娘,这些日子,还要麻烦你照顾犬子、媳妇和我孙女儿。待媳妇好些了,便仍旧回我府上。”
她听了这话,一下子明白了,欢喜得立刻笑起来,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蒋院使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递给她道:“刚才我看着,你医术很是不错。若是病情有反复,你诊脉开方就是。这块玉佩你拿着,只管去回春堂取药,见玉佩如见我本人。”
她就郑重地接过来。蒋院使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你也不必送。”
他带着随从走了。卢玉贞抱着孩子,寻了个房间坐下。孩子哭了一会,已经精疲力竭,脑袋晃动着要吃的。杨安顺端了米粥过来,洗了洗手,用勺子舀了些米油,慢慢往她嘴里喂。
孩子也是饿了,急急地吃着。喂了一点,杨安顺道:“卢大夫,你的手别晃,我喂不进去。”
她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手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一下子慌了,心里知道是喝了参汤的缘故,说道:“我稳着些。”
她吸了口气,用力撑着手腕,又让孩子喝了两口,再也控制不住。杨安顺也觉得不对了,放下碗问道:“你怎么了?”
她摇头道:“没事没事。”把孩子放在床上,刚想站起身来,嘴唇上一热,有些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杨安顺惊呼道:“你……你流鼻血了。快擡头。”他手忙脚乱地想拿袖子去擦,忽然一只手过来,拿了帕子,将血抹干净了,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别擡头,往下看。”
方维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垫着鼻子道:“别说话,别动,一会就好。”
她忽然整个人松弛下来,闭上眼睛,这几天的累像是暴雨天瞬间积起的水,让她周身都泡软了。她慢慢向后靠在他身上,不言不语。
方维转头看了一下小婴儿,笑道:“很好看的小姑娘。是小姑娘吧?”
她就嗯了一声。方维见不流血了,就把帕子收起来,扶着她坐下,说道:“是我来得迟了。”又低声问她:“你有没有事?”
杨安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卢大夫,你大概是太累了,又接生又熬药的,把人累坏了。”
她就摇摇头:“没事。待会蒋家的人过来了,还得给他们安排下。”
忽然她想起来什么,又问:“安顺,你的屋子被大掌柜用了,你去哪儿住呢?”
杨安顺道:“我凑合凑合,在学徒屋里睡几个晚上也行。”
她皱着眉道:“我是想着蒋家的奶娘丫鬟们都住在后院方便些。”
方维笑道:“玉贞,你不用管了,你先去睡一觉,剩下的事,我来办。我能办的妥当。”
她的眼皮快要睁不开了,强撑着道:“大人,这孩子……”
方维笑道:“带孩子难不倒我,你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