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舟(1 / 2)

一叶小舟

看清来人是谁, 令仪的心就如同面前的一池春水,由开始的平静无波生出层层涟漪。

手中鱼食差点被这一变故惊得差点洒了出去,好在令仪谨慎, 及时扶住了。

轻手轻脚地将鱼食放到一边, 令仪提裙起来,想着至少将礼给做全。

虽然对燕钰这个不速之客有些意外, 但这里是皇宫, 青天白日的,人也没吃醉酒, 令仪倒是不怕他犯浑什么的。

但显然,燕钰并不这么想, 见令仪匆匆忙忙地起身, 下意识以为她又要躲他,顿时变了脸色。

“崔娘子别躲,我今日并未吃醉酒, 我没有恶意!”

“见过齐王。”

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女郎这清凌凌的话语,燕钰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尴尬地挠了挠面皮,一时哑火了。

令仪见礼完, 见人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哪里还有刚才嘲讽裴三郎的骄横模样。

没来由的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怜巴巴的。

正好, 令仪或多或少也有话想同他说, 毕竟她不可能一直逃避。

想通了一些事,令仪心态又畅快轻松了许多, 姿态松弛地再度坐回了石头上,清润的眸光落在仍无法进退的燕钰身上,令仪不自觉勾起了一抹淡笑。

“齐王可否过来一叙,小女有些话想问问齐王。”

令仪拿起鱼食,继续往池子里面洒,将刚刚被燕钰惊走的胖锦鲤再次引回来。

这是燕钰第一次没有被赶,也没有被躲着,甚至还被主动邀约了,燕钰差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因而听着这样一句话,燕钰当下愣住了,没有立即过来,直到令仪诧异,瞥了他一眼,人才如梦初醒。

燕钰几乎顺拐地走过来,挨到了一个离令仪极近的地方,试探着看令仪的反应。

燕钰想着,如果崔娘子排斥,他便老实退回去。

脚尖已经堪堪能触到女郎粉白的裙边,然并没有遭到什么抵触,他信心大增。

能挨这么近,他哪里还会讲究,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块石头也不寻。

身侧忽地贴着一个大块头的人,令仪立即就察觉到了,余光瞥见对方就要挨在自己胳膊上的健硕臂膀,令仪神色不自然地缩了缩,抿唇轻声道:“那边有块好坐的石头,齐王何必席地而坐,平白脏了衣袍。”

倒不是担心燕钰会对她怎样,就是被他靠那么近,令仪总有些消受不住。

燕钰周身缭绕的气息很强烈,令仪只觉无孔不入。

然令仪的好言相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燕钰只是虚虚瞧了一眼同令仪有几步距离的石头,眸光透着不情愿,嘴上打着马虎眼道:“屁大……多大点事,脏了便回去换一身。”

“我就爱坐这里。”

像是怕令仪赶他,燕钰又在后面倔强地补了一句,就是气势上有些弱。

令仪见他此番做派,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再管了。

令仪沉默了几息,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开口,心里正措辞着。

在这个沉默的空档,燕钰见令仪没说话,也很有眼力劲的没有打扰,只是将目光落在女郎那只带着珊瑚手串的皓白玉腕上。

最鲜活明艳的红,映着凝脂一般的雪白腕子,这种极致的视觉冲击让燕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肤如凝脂,当是如此了。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肤色,虽说也不是多黑,但一想到跟身边的女郎放在一处,燕钰便生出了些莫名的自卑。

他可是铁骨铮铮的沙场儿郎,怎能和洛阳那群整日敷粉清谈的世家子一样,这分明是他威武雄壮的象征!

给自己鼓劲了好半晌,燕钰才释怀几分,继续去盯人。

令仪觉得自己不能再耗时间去措辞了,因为燕钰那双眼睛让她心神不宁。

干脆快刀斩乱麻。

“齐王究竟看上了小女什么?是姣好的皮相吗?”

以她崔氏如此敏感的存在,燕钰能这么火急火燎地瞧上她,除了这张脸的缘故,令仪再想不出别的了。

夫妻之间,还是相知相许最好,因为皮相而产生的爱恋,又怎能长久?

令仪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她语气浅淡,神色却认真的紧。

燕钰大概是没想到令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愣怔了片刻,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见此,令仪心中忍不住叹气,以色搏爱,等青春年华逝去,朱颜不在,届时又哪有什么情分。

令仪突然对燕钰有些失望,若是可以,她不想用这种方式来赢得郎婿的喜欢。

心中好似认定了燕钰是因为皮相而相中了她,令仪扭过头,有些气闷地撒了一把鱼食。

因为这一下用力了些,令仪腕间的珊瑚手串也被无情地甩了出去,径直落入了池子里,溅起的水花惊动了正在抢食的锦鲤。

以为是有什么好吃的下来了,纷纷朝着那边游去。

“哎,我的手串~”

这条手串还是她去岁生辰郑谙送给她的,令仪很是喜欢,只要有需要跟郑谙碰面的时候,都记得戴上。

她不愿失去这条手串,心中懊恼自己刚刚喂鱼干嘛使那么大劲,这下好了。

眼看着一群圆乎乎的锦鲤游到了她手串落下去的位置,令仪更急了。

这群鱼傻头傻脑的,要是把她的珊瑚珠子吃了下去可如何是好?

由于心急,令仪失了些冷静,身子前倾了些,目测了一下池子里的水深,似是想下去。

然刚动了动身子,就被人扯住了。

腕骨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度和热度传来,令仪前倾的身子被拉到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别,我替你去。”

燕钰不赞成地看着她,仿佛是在谴责她方才的心思,神色一本正经,十分有压迫感。

就有种他面对旁人时候的威严。

话音刚落,还没等令仪开口阻拦一下,人就已经蹿了出去,那双长腿一迈,直接跨到了池水里,浸湿了一双长靴和袍角。

水波被搅动,在燕钰的长靴下荡出不甚美观的涟漪,破开水流,向着锦鲤聚拢的地方前进。

察觉到危险,一群圆乎乎的锦鲤四散开来,躲得远远的。

池水清澈,它们逃窜的样子十分滑稽,一览无余。

令仪站在岸上,看着燕钰弯腰在水底摸索着,也不管自己衣袍浸水越来越多,只卖力在池水里翻找。

阳光打在少年如刀削般坚毅英气的面庞上,将其一惯的倨傲和骄矜都融了去,只剩下专注和热忱。

不多时,燕钰好似摸到了什么,惊喜地从水中拾起一物,带起的水珠子淅淅沥沥地从那串艳红的珊瑚珠子上滴答而下。

“找到了,快看~”

燕钰的速度太快,感觉就好像去水里三两下就摸到了,让令仪都没有时间劝两句就结束了。

拿着手串,燕钰大刀阔斧地走上岸,朗笑声引起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见是齐王和崔家大娘子,神色皆饱含深意。

池水虽不深,但也浸没了燕钰的长靴,因为倾身的缘故,袍子也湿了许多,看上去有些狼狈。

但燕钰浑然不觉,只兴冲冲地踩上岸,将手里还水淋淋的手串在尚还干着的衣衫上擦了擦,美滋滋地递给令仪。

“没看出来,崔娘子的手劲还不小,下次可别那么不小心了。”

少年笑容爽朗,仔细听还夹杂着些憨,不由让令仪想起接住主人抛出去的球,将其叼回来讨赏的小狗。

反应过来自己产生了一种怎样荒谬的联想,令仪神色怪异。

她真是昏了头了,怎能将燕钰这个煞神同人豢养的宠物联系在一起,大概说出去别人都会笑她的程度。

接过手串的时候,令仪的指尖难免触碰到燕钰的手心,那一瞬间两人神色皆有变化。

令仪只觉得自己好似是被烫了一下,急忙撤回去,再看燕钰,脸红的同时还低声说了个痒字。

心中五味杂陈,令仪眸光垂在燕钰的长靴上,湿漉漉的水痕让令仪忍不住道:“齐王鞋袜衣裳都湿了,快回去换换吧。”

令仪当时是心急,但本心并没有要下去自己亲自捞,但终究是让燕钰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