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有请
跟姊妹们交代了一声, 令仪跟着那名宫人走了。
令仪不疑有他,因为这个宫人她有印象,便是先前伴在皇后身侧的其中一人。
皇后请她的缘由, 令仪心中也大概有数, 正因如此,想到接下来的事, 令仪不由得有些局促。
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隔了一排席帘的男客处, 燕钰面不改色地接了朝臣敬来的酒,尽数豪饮下去。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场酒宴上, 一双平素看着威势赫赫的双目时不时瞥向席帘的那一头,似乎是想穿透席帘看见什么。
不过, 燕钰长久的窥视让他等到了时机, 他刚皮笑肉不笑地饮下一盏酒,就看见阿母身边的宫人领着崔家娘子离开了宴席,看方向是往内殿去了。
燕钰精神大振, 借口饮酒不适离了席,快一步潜进了阿母的内殿。
令仪这厢,跟着那个叫紫鸢的宫人七拐八拐到了皇后内殿, 褪去了鞋子,垂眸敛目地趋步前行, 在铺着柔软地衣的长榻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臣女参见皇后, 皇后千秋万福。”
卢皇后倚在榻上, 眉目慈和地看着下方静雅娴淑的女郎,越看越满意, 也越觉得小儿子与这样的女郎相配有些不可思议。
那样一个泼猴般的刺头, 难以想象同这般贞静文雅的女郎在一处会是什么样。
“起来吧。”
卢皇后坐直了身子,满面微笑地看着令仪, 语气和蔼可亲。
皇后赐了座,还贴心地备了个凭几,上头垫了软枕,令仪拜谢过后跪坐其上,不敢随性。
“崔娘子不必拘谨,吾今日寻你来,就是说些闲话。”
卢皇后试图展现得更亲和些,让下头的女郎放松些,再对她生出些好感,好进行接下来的对话。
作为阿母,她定然是希望儿子能娶到自己喜欢的新妇的,她也要帮衬一二才行。
被卢皇后温柔的姿态感染了些许,令仪心神放松了许多,然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脚步声,还伴随着男子粗犷豪迈的话语声。
“赶上巧了,皇后正在跟崔家小女郎说闲话呢,正好,加朕一个。”
不需听到这个朕字,能在皇后寝殿畅行无阻的男子,也能猜出是谁了。
令仪见陛下过来,忙不叠自座位上起身,又是一个跪拜大礼。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安康。”
元宁帝落座长榻,看着下方规规矩矩的女郎,神色随性道:“果然是父女,一个规矩性子,起来起来。”
令仪得以再次回到座位,只不过心绪不太平静。
相比于温柔亲切的卢皇后,陛下威严极了,她一时感到忐忑。
令仪的作为正对着一方绣着春山绿水的曲屏,屏面用丝帛制成,思绪游荡间,令仪好似瞧见后面有黑影闪动。
还不等她再看一眼,上首元宁帝便发话了,令仪立即将注意力拉了回来,一颗心端正无比。
“你这小女郎倒是厉害,只一面便将我家那个小混账给拿捏住了,真让朕这个做阿父的意外。”
在天子面前,谨慎是需要时刻挂在心上的,令仪自不敢忘。
陛下这话听不出息怒,令仪怕被误解,拱手解释道:“臣女并未蓄意逗引齐王,那日不过是偶然,臣女甚至不识得齐王,还望陛下、皇后明察。”
她抿着唇,生怕陛下和皇后将她想成什么狐媚勾引的女郎,那才是让她不能接受。
长榻上,卢皇后注意到了令仪的紧张,悄悄横了一眼元宁帝,似是埋怨。
“崔娘子不必惊慌,陛下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不是责难你。”
说罢,又是瞪了元宁帝一眼,语气无奈道:“不是妾说陛下,人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郎,你吓唬人家作甚?”
元宁帝讪讪一笑道:“不过是随口一句,你这小女郎胆子果真如那小子说得那样,真小。”
卢皇后又是一阵摇头,倒是没再说丈夫些什么,只是回头又安抚起令仪。
令仪抿着唇,有些不解,她什么时候胆子小了?
陛下这等威势,任谁来了大概也得局促一番,她哪有胆子小,定是燕钰那厮又胡扯了些什么。
再度起身回到座位上,令仪等着帝后二人的问话。
虽帝后二人都神色温和,然此时此刻,令仪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审讯的犯人一般。
上首,看着在一边规规矩矩的安静女郎,元宁帝继续开口:“对于当初朕允你父辞官之事,崔娘子可有怨怼?”
说着不吓唬她,但接下来的话也不见得多温柔,还是如此犀利的问题,令仪心中忍不住叹气。
陛下还挺记仇的。
令仪直起身子,不急不徐道:“回禀陛下,世上因果循环,有因便有果,当初崔氏既作出了选择,便也欣然接受这一果,陛下所为,并无不对,崔氏亦不曾有过怨怼。”
女郎话语沉静,神色也坦荡无波,这模样便让人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元宁帝沉吟片刻,神色渐渐松动,又道:“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对于令仪来说却不太难。
再度拱手颔首,令仪斟酌了一番柔声道:“臣女不敢代崔氏欺瞒陛下,当初的决定,崔氏并未后悔过。”
女郎这话轻盈又柔软,但此刻却掷地有声,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卢皇后张了张嘴,看了看下方的面容沉静的女郎,又看了看丈夫端肃的面孔,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这小女郎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不怕朕一怒之下治你的罪?”
元宁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的女郎,语气喜怒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