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1 / 2)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上京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 到了夜里,天色就更是暗沉得彻底,无星无月, 唯有无边无垠的天幕就像一块黑色的绸布, 将所有的一切尽数掩盖。

雨势转小,但却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江奉容一早就歇下了, 但却始终不曾睡着, 她在想着宫里头的事。

隋璟今日回京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事隋璟没有特意隐瞒,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他不是孤身一人回的上京, 而是带着西山大营那样多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上京,江奉容想要知晓此事, 着实是再容易不过。

而宫中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也亦是能想到的。

隋止与隋宴之间, 定然要面临生死之举, 她的母亲也牵扯于其中。

虽然隋止在她面前好似向来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但江奉容却明白此事有多么凶险,万一有哪一步出了意外,那便当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令她如何能不担忧恐惧?

偏偏她还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等。

她躺在床榻上,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 四下寂静中,唯一能听到的便是从窗外传来的偶尔两三声稀疏的蝉鸣。

夏日到了尽头, 没了暑热,连原本聒噪的蝉鸣声也渐渐没了踪影。

往日里若是听到这般烦杂的声音大约只会觉得越发躁郁, 可这会儿心头却生出一阵悲凉来,她将手放在心口处,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半晌,她勉强闭上了眼眸,多想无益,总归还是要稍稍歇息。

她如此想着,仿佛当真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来,可正当这事,窗边却隐约出现了一道黑影,江奉容看得真切,一下子便睁大了眼睛,瞬间亦是清醒了过来。

她目光死死地落在那紧闭的窗扉上,竭力冷静地思索着外间人的身份。

莫说是知晓她住在此处的人了,便是知晓她还在这世上活着的人都没有几个,能寻到这处的人,着实是少之又少。

正当这时,江奉容却忽地听得一阵叩门声响。

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里,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薄被,尽可能令自己声音变得冷静,“谁?”

外间人的身份,实在难以揣测。

外间很快传来声音,“阿容,是我。”

是隋止。

江奉容眼底的不安瞬间被喜悦所掩盖,她慌忙下了床榻,可却在正要去开门之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低头时正好瞧见自己稍显凌乱的衣物,脸上瞬间染少了薄薄的红晕。

只得又转头取了一件外衫穿好,而后才快步前去开了门。

门一开,隋止就将眼前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这一整日其实疲累极了,他要和所有的所谓最为亲近的人争斗。

他的兄弟,他的父亲……

最终他赢了,可却也好似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但在将江奉容拥入怀中的一瞬,他仿佛又再度活了过来。

江奉容被他这样紧紧抱住的一瞬,虽然对于这般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有些意外,可却也能觉察出此时的隋止在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情绪。

她虽然不知道这一整日到底具体发生了何事,可却知晓他这一日,定然是不好过的。

所以并未有打扰他。

直至他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江奉容才终于开口道:“怎么这样晚过来了?”

隋止才将她松开,解释道:“宫里头的事情了了,我有些想你,就来看看你,忘了竟是这个时辰了。”

江奉容擡眸看着他,眼底有些不安道:“宫里头,都还好吧?”

她自然知晓隋止既然此时能好端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大约是没什么事了,可在没得到肯定答复之前,心里却还是难以安定下来。

隋止认真地点了点头,“事情已经成了。”

江奉容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她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可瞧见外边暗沉的天色与依旧不曾停歇的雨势,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隋止却好似看出来了她的心意,“你换身衣裳,与我一同回宫吧。”

江奉容愣住,“都这个时辰了……”

“你不想见你母亲吗?”隋止笑道:“赵将军知晓我要来见你可是一再叮嘱,说是让我将你带回宫去。”

江奉容的眼眸亮了亮,终于是不再有诸多顾忌,点了头道:“那殿下等我片刻。”

不消多时,江奉容与芸青二人便已经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里间,芸青方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会儿哈欠连天,但神色却是兴奋的,“小姐,不想咱们竟还有回宫的这一日,当初离宫,奴婢当真以为咱们这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呢。”

江奉容见她一脸喜气,也不由笑了,“是啊,算来其实也不过才过去了几个月罢了,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个月的时间,竟是像过了好几年。”

芸青亦有同感,“小姐这段时日受了不少苦楚。”

可想起如今的境况,又笑着道:“不过如今也只苦尽甘来了,殿下对小姐这样好,夫人也会陪在您身边,往后啊,再没有人能欺负了您了。”

她口中的夫人便是江奉容的母亲赵文婴了。

她向来是习惯将江奉容称作小姐的,那小姐的母亲,自然便是夫人了。

江奉容听着这话,目光转向了窗外,不知想起了什么却出了神。

马车大约行了一个时辰便入了宫。

有隋止在,这马车自然是没人敢拦的,这一路通畅,不消多时便到了常宁宫。

这会儿已经过了夜半,但里边的烛火却还亮着。

赵文婴在等江奉容。

她听隋止说要去见江奉容,便索性提了要将人接进宫中来,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女儿,虽然知晓人被隋止好生安置在宫外的院子里,断断是出不了什么事情的,可却总想着要让人留在自个身边才算能真正安下心来。

这会儿时辰虽然不早了,但只为了能见着女儿,便是多晚,也是等得的。

马车在常宁宫门口停下来,一直守在门口等着的宫人瞧见人已经到了,连忙跑回了殿中向赵文婴禀报,“娘娘,是小姐到了,是江小姐到了!”

赵文婴闻听此言,面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起身快步往殿外去迎接。

方才走到院中,便瞧见了江奉容,赵文婴几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话还不曾说,却先红了眼眶。

江奉容心底也是压抑了许多话要说,母女二人握着手往殿内去了。

隋止知晓她们母女二人难得见了面,若是自己留在此处总是不免打扰,于是与一旁芸青叮嘱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而江奉容与赵文婴一同进了殿内,才终于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话来。

从彼此相认,其实她们中间其实并非是没有见过面。

只是那时候的她们之间还隔着诸多限制,连好好说说话都是难事,如今,终于不用再这样顾忌许多。

这一夜,母女二人一夜不曾歇息,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天快亮时,赵文婴想起隋止,便拉着江奉容的手问了一句,“他对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只是你心里如何想我却是一直不知,若是这般留在宫中,我也不知你可愿意?”

“母亲。”江奉容轻声道:“这几个月以来,当真发生了许多事,没发生这些事之前,我以为我与谢行玉之间当真如同旁人所言那般情深,毕竟他为了同我在一起付出了这样许多,而我与他更是十余年的感情,可到了最后,却还是落得那般结局,可见情意与时间长久并未有什么关系。”

赵文婴听出了江奉容的意思,“你愿意为他留下?”

江奉容摇头,“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自己。”

她认真道:“我与殿下相熟的这些时日以来,他为我做了许多,甚至,若是没有他相助,我怕是都活不到如今,我被谢行玉困在军营中时,亦是他放下一切前来救了我,若说我对他全然没有情意,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谢行玉移心阿嫣多时,也曾在我面前并不避讳地承认过他的心思,甚至彼时我们二人还有婚约在身,如今我与他的婚约早已退了,我心里也再没有了他,喜欢上旁人亦是再正常不过之事,阿容以为,对于女儿家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需要羞愧之事。”

“既然我对他也亦有此心,一切顺心而为,与他在一起,哪里是为了他,亦是因着我自己欢喜。”

对于与隋止之间的感情,江奉容其实并不曾避讳过什么,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有许多事情发生,倒是不自觉地将这些感情之事放在了一旁。

如今听赵文婴问起,她才将心底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她与谢行玉之间的那一桩婚事早已传闻得人尽皆知,更别说后边又还发生了许多荒唐之事,譬如她已经被赖家的一场大火烧死,而谢行玉在知晓了这些事之后又如何如何之类……

虽然说到底他们二人之间是谢行玉先有了别的念头,做出当街抢婚之事来,而后江奉容才一心退了这桩婚事。

可即便如此,到底还是有些人不说谢行玉的过错,反而议论起江奉容来,说这男子一时心思游移原本便是寻常之事,江奉容身份低微,能攀上与谢家的婚事当真是幸运至极,却偏偏连一点正室的容人之量都不曾有,竟是为了这样一些拈酸吃醋的小事而退了婚。

着实是愚蠢。

而说出这般话语之人其实还当真不少。

虽然如今此事已经渐渐过去,但若是有人提及,这般言论依旧有不少人赞同的。

更不说当时此事才发生了不久。

若是性子稍软一些的女子听得这些指责之言,恐怕当真会生出羞愧心思来,想着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江奉容从不曾这样想过,对于退婚之事,更从未后悔过。

而如今与隋止之间的事亦是如此。

她情之所至,没什么可掩藏的。

赵文婴听完她这一番话,也不由轻轻笑了,“你这性子是随了我的,想当年我与你父亲也从不曾避讳过外间那些流言蜚语。”

赵文婴身份贵重,当初的江遂论起身份来却差了许多。

当年他们在一起,上京亦有不少传闻,但他们从不曾放在心上过。

江奉容如今所遭遇之事,虽然与当初的他们并不相同,但处事风格与她一般无二。

只是说到此处,赵文婴神色却凝重了几分,道:“你有这般心思自然是没错的,只是我作为你的母亲,在这桩事上边,少不了应当多费点心思。”

“等我先试一试他的心思,再定下你们二人之事也不迟。”

江奉容知晓自己母亲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便顺势也点了头,“母亲只管去试他就是了,若是他并非对我真心实意,不论从前情意如何,该割舍的,我亦是不会流连。”

听她这话说得认真,赵文婴内心也安定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好。”

***

隋止从常宁宫离开之后不曾回东宫去,而是转头去了昌庆宫。

一个时辰以前昌庆宫的守卫就已经来向他禀报过,说是隋璟在殿内打砸了不少东西,一直叫嚷着说是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