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撮合(1 / 2)

第101章 撮合

白玉面具摔在地上, 素衣之人的面容毫无保留的袒露而出,借着咧咧的火光,刘非看得一清二楚。

——与刘非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的脸面!

一样的丹凤眼,一样高挺的鼻梁, 一样上薄下厚略显薄情的嘴唇,便是连清冷的姿仪,亦是如出一辙。

素衣之人下意识想用手去遮挡自己的脸面,但为时已晚, 显然,他的脸面完全被刘非看光了, 看得清清楚楚。

素衣之人干脆道:“愣着甚么,快走!”

二人冲出火海,刚要舒出口气, 黑夜中突然见到黑影攒动,竟是冒出来几个死士, 引剑朝他们刺来。

素衣之人抓紧刘非,道:“这面!”

刘非被捆绑的时间很久, 此时腿脚发麻, 根本跑不动,加之他方才吸入了浓烟,稍微一动便咳嗽气喘的厉害, 素衣之人拽着他猛地一个转弯,拐入墙角的地方躲起来。

刘非捂着自己的嘴巴,尽量压低喘息的声音。

死士追过来, 显然追丢了踪影,但并不放弃, 来来回回的在附近搜寻。

刘非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会武艺么?”

素衣之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日里只有刘非淡淡的看旁人的份儿,如今刘非竟看到了自己这样冷淡且鄙夷的眼神,这滋味儿真是描述不出。

素衣之人道:“谁说我会武艺?”

刘非惊讶道:“那日京查考选,难道不是你替我武考?”

素衣之人道:“确是我无疑,但我只会骑射,并不会武艺。”

也是,君子六艺之中,确有骑射,却没有武艺的考核……

刘非轻声道:“眼下怎么办?”

素衣之人稍微思考,道:“你我对换衣衫,我来引开那些死士,你去找梁错。”

素衣之人补充道:“方思给梁错报信,梁错此时合该已经到附近了,你去找他,依照他的武艺身手,定能护你周全。”

“那你呢?”刘非问。

素衣之人没说话,刘非又问:“你不是说自己不会武艺,那怎么引开他们?”

素衣之人还是未说话。

刘非心中好气,自己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也是这副“死样子”么?看着很令人窝火。

刘非拉住素衣之人的手掌,甚至与他十指相扣,道:“既然你说梁错就在附近,那咱们一起等罢。”

素衣之人沙哑的道:“你怎么如此执拗?”

刘非挑眉:“非执拗不执拗,你还不知么?”

素衣之人:“……”

死士们在旁边徘徊,虽二人极力压低吐息,却还是被发现。

“在那里!”

“杀了他们灭口!”

“一个别留!”

死士冲来,银光闪烁,素衣之人一把推开刘非,刘非咚的撞在地上,疼得手臂发麻,却顾不得这些,连忙爬起来,手心里全是血迹,热乎乎的一片。

“你怎么样?!”刘非冲过去搀扶素衣之人。

素衣之人身形踉跄,摇摇头,道:“小伤。”

他捂着自己的手臂,看来是手臂被划伤了,刘非仔细看了一眼,流了这么多血,不能说是小伤,但万幸的是皮外伤。

刘非扶着素衣之人,手腕一抖,嗖嗖嗖——

藏在袖袍之下,兹丕黑父特意为他制作的袖箭猛然射出,几个死士都没有防备,惊慌闪躲,刘非趁机道:“快跑!”

死士紧追不舍,素衣之人的体力渐渐不支,或许是失血的缘故,冷汗涔涔而下,吐息比刘非的还要粗重,脚步渐渐凌乱。

素衣之人沙哑的道:“刘非,你快走,别管我了。”

不等刘非辩驳,素衣之人呵斥道:“让你走!我死了没有关系,但你不一样!”

“甚么叫你死了没有干系?”刘非反诘。

素衣之人一时语塞,此时死士已然追上来,素衣之人道:“走啊刘非!”

嗖——

死士将长剑掷出,剑尖直指刘非的背心,素衣之人眼睛一眯,一把抱住刘非,似乎想要替他挨这一下。

啪!!

一声金鸣巨响。

死士的长剑飞来,却在半路被打掉在地上,一抹黑影突然从斜地里冲出,动作仿佛猎豹一般迅捷,他蒙着脸,又是一身简练的黑色,甚么也看不真切,唯独能看真切的,便是他一双如狼反顾,微微隐露三白的眼目。

有人冲出来帮素衣之人挡了一剑,那些死士显然没想到会突然杀出程咬金,且对方武艺精湛,力度刚猛,下手狠辣,一时间纠缠不下。

刘非管不得太多,搀扶着失血的素衣之人,快速往黑夜中扎去。

那黑衣之人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二人,唰剑锋一摆,持剑拦在路中,挡住死士的去路。

嘭……

素衣之人实在跑不动了,猛地跌在地上,狠狠的喘着气,每喘一口气,都有汗水流下,湿透了他的衣襟。

“怎么……”刘非道:“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分明只是划伤了胳膊,的确会流血,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刘非的掌心湿透了,血迹温暖而湿濡。

“呵呵……呵……”素衣之人躺在地上,轻笑出声,他似乎很是愉悦,道:“刘非,你被我骗了。”

他说着,慢慢松开捂住胳膊的手掌,他的手臂的确受伤了,但最严重的伤口并非是手臂,而是胸口,素以之人擡手不是要捂住自己的手臂伤口,而是想要挡住自己胸口的伤处。

胸口还在汩汩的流血,简直血流如注。

刘非眼目震动,道:“你……”

“你被我骗了……”素衣之人粗喘着气道:“果然,骗人多了……是要还的。”

刘非掌心颤抖,压住他的伤口,素衣之人狠狠一震,疼的双眼发白,沙哑的道:“我说过……说过要保护你……”

不知为何,刘非总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在作痛,与素衣之人感同身受,但那种痛苦,实在太缥缈了,缥缈的仿佛不真实……

踏踏踏——

“刘非!”

是梁错,从远处跑来。

刘非眼眶发酸,急促的道:“快!救他!救他!”

梁错乍一眼便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刘非,无论是容貌,还是身量,他眯了眯眼目,心窍中一时盘旋出许多疑问,但现在根本来不及发问,连忙蹲下来,将自己的革带解下,唰唰两下勒住素衣之人的伤口,素衣之人当即疼痛的昏死过去。

刘非紧张的手心发凉:“他怎么样?”

梁错将素衣之人抱起来,道:“快走,去找兹丕黑父!”

天空灰蒙蒙发亮,太宰府一团混乱,梁错和刘非带着一个浑身是血,面容酷似刘非之人归来,兹丕黑父一看这情况,表情严肃,道:“必须立刻施救!”

刘非沙哑的问:“兹丕公,你可有把握?”

兹丕黑父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道:“这……此人失血过多,伤口又如此严重,能不能挺过来,全是未知之数……”

刘非心窍咯噔一声,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脑海中眩晕一片。

他忽然想起了甚么,伸手拽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面色凝重,自言自语道:“是了,还有玉佩……”

啪……

有人轻轻的握住刘非的手腕,刘非定眼一看,是素衣之人。

素衣之人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他无力的躺在榻上,血水染红了一切,用尽全力握住刘非的手腕,摇摇头,道:“不要……不要用玉佩……”

刘非反驳道:“可是你……”

素衣之人还是摇头,似乎在顶着一口气说话,道:“我死了……只是死了,没有关系……”

刘非已然听他说过两遍“没有关系”,只是每次听到这句话,他总觉得不只是胸口,心窍也在作痛。

素衣之人说完这句话,手掌一松,再次陷入了昏厥。

兹丕黑父道:“都出去,我要施救了!”

众人忙退出屋舍,让兹丕黑父专心施救,刘非神情有些恍惚,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玉佩,指节用力发白,似乎随时都会将玉佩掰断。

是了,掰断。

只要素衣之人有甚么问题,刘非随时都会将玉佩掰断,重回三日之前,便可以救他性命……

嘭!

刘非一时恍惚,没有注意台阶,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刘非!”梁错一把搂住他,将人扶起来,道:“怎么样?来这边坐。”

梁错扶着他在院子里坐下来,轻声安慰道:“放心,那个人会没事的。”

刘非点点头,道:“他一定会无事的。”

梁错似乎有些疑问,稍作迟疑,还是问出了口,道:“他……与你是甚么干系,为何与你长得如此相似。”

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

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呢?

刘非仿佛不是在回答梁错,喃喃的道:“是啊,他到底……是谁呢?”

天色已然完全大亮,屋舍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刘非立刻冲过去,道:“兹丕公,情况如何了?”

兹丕黑父道:“血已经止住了,实在是万幸,只要不出现发热的情况,伤口不溃烂,应该是无事。”

“呼……”刘非狠狠松出一口气,道:“太好了。”

刘非推开舍门,走到软榻跟前,血止住了,软榻的被褥也换了新的,素衣之人面色苍白,气息游离的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沉沉的昏睡着。

梁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去歇息罢?”

刘非摇摇头,道:“无妨,我在这里守一会儿。”

梁错知道刘非性子执拗,便没有再劝他,只是在一面陪着刘非。

刘非坐在榻边,素衣之人昏睡了一整日,刘非便坐在旁边一整日,天色昏黄之时,方思入内道:“陛下,太宰,那几个死士有眉目了。”

梁错立刻站起身来,道:“人在何处?”

方思垂头道:“已经……死了,只是找到了尸首。”

梁错脸色冷下来,道:“尸首在何处,带朕去看。”

“是。”方思引路,带着梁错离开屋舍,刘非仍然坐在榻边守着。

又过了一会子,素衣之人的吐息微微深沉,眼睫颤抖,竟是有苏醒的意思。

刘非连忙起身,道:“你醒了?”

素衣之人睁开眼目,眼神一时有些恍惚,聚焦了良久,这才看清了刘非,道:“我到底……是死了没有?嘶……”

他说到这里,似乎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刘非道:“别乱动,小心伤口撕裂。”

素衣之人轻笑:“这般疼痛,合该是没死了。”

刘非道:“你自然是没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呵呵……”素衣之人沙哑的一笑,道:“好霸道呢。”

刘非见他似乎没事了,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能谈笑风声,心口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但浮现出来的,是更多更多的疑问。

刘非挑眉道:“你不想解释一下么?”

“解释甚么……”素衣之人反问。

刘非道:“解释一下,你我为何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素衣之人笑道:“亲兄弟?便算是同胞,也不能生得像咱们这样,一般无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罢?”

“所以?”刘非道:“你不解释解释么?”

素衣之人沉默了片刻,缓缓的开口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罢?我……就是你。”

刘非一点子也不惊讶,正如素衣之人所说,便算是同胞兄弟,也不能长得如此相似,而且素衣之人极度了解自己,已然不是肚子里的蛔虫那么简单。

有的时候刘非就在想,他甚至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今日他听到素衣之人的答案,一点子也不惊讶,甚至还有些了然,完完全全在意料之中。

刘非本是书中的炮灰,还有甚么比这个更加“玄幻”的呢?因此他听到素衣之人的答案,反而松了一口气。

刘非挑眉道:“也是,你如此聪敏,又料事如神,这不正是非本人么?”

“你啊……”素衣之人摇摇头,道:“你不惊讶么?”

“惊讶甚么?”刘非问。

素衣之人幽幽的叹息了一口,道:“你我不过……是书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路人。”

素衣之人似乎是在回忆,也不知何时,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惨死之后,素衣之人有了自己的意识,他恍然发现,这一切本来都如此虚幻飘渺,自己之所以下场凄惨,因着一开头故事便注定了——刘非,只是一个炮灰配角。

素衣之人笑道:“我自是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改命,可是……无论如何改命,都逃不过。”

他说着,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沙哑的道:“都逃不过,被梁错一剑穿心的下场……”

刘非才是书中的土著,并非穿越者,但他一直没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原因无他,正因为素衣之人的觉醒带走了刘非原本的记忆。素衣之人他并不属于这里,却因着执念出现在了这里。

刘非微微蹙眉,道:“可是如今已经改变了,徐子期、赵清欢早就不存在了。”

作为书中的主角,徐子期和赵清欢早就被刘非解决掉,这本书已经改变了许多。

素衣之人摇头道:“我也以为如此,但无论如何改变,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刘非,你可知晓我被梁错杀死过多少次?足足三十九次!若你不在梁错动手之前,先杀了他,恐怕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刘非心窍狠狠一震。

素衣之人艰难的伸出手来,将刘非的手掌握住,道:“我只想帮助你,我不想让自己受过的痛苦,叫你再承受一次……”

刘非陷入了沉默,眯起眼目思量着。

吱呀——

便在此时,梁错去而复返,一走进来,便看到刘非与那个素衣之人亲密的握着手,刘非比平日里都要“乖巧”,看得梁错心头醋意翻涌。

梁错走过去,戒备的道:“既然醒了,便说说罢,你到底是何许人也?那个戴面具的军师?一直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会与刘非生得如此相似?”

不只是相似,甚至是神似,一颦一顾,一举一动,简直一模一样!

刘非看了一眼素衣之人,不知该如何对梁错解释,毕竟这“故事”实在太长了,而且梁错并没有觉醒,他不知自己是书中的反派,解释起来过于麻烦,梁错性子又多疑,一时肯定消化不了。

素衣之人抢先开口,道:“我是刘非的亲哥哥。”

“哥哥?”刘非惊讶的看向素衣之人。

素衣之人微笑道:“哎,非儿叫的真甜。”

刘非:“……”可以确定,素衣之人就是另外一个时空里的自己,占便宜不吃亏的性子,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

梁错怔愣的道:“你是……刘非的兄长?”

素衣之人扯起谎来,一本正经,毕竟是经过历练之人,比刘非的脸皮厚上十倍还有余,气定神闲的道:“正是,吾名刘离,乃是刘非的亲兄长。”

素衣之人觉醒之后,为了方便自己留在这里,自然起一个化名,毕竟刘非乃是大梁的天官大冢宰,一说出去名声太过响亮。

梁错怔愣片刻,表情很快转变,变得十分恭敬而殷勤,仿佛一个懂事儿的晚辈,他本就只有二十出头,平日里端着持重老成的帝王架子,如今一乖巧起来,活脱脱的小奶狗一只。

“原来是刘非的兄长,”梁错微笑:“那不就是长辈么?之前朕多有得罪,长辈勿怪。”

刘非:“……”长辈都出来了。

刘离嗤笑一声,道:“陛下言重了,哪里有得罪?”

梁错刚想点头应和,刘离幽幽的道:“只不过是将枣泥糕替换成了芥辣的内馅儿,这点子小事儿,说甚么得罪?”